“那你呢?你也沒好?”羅方見韓昭陽也不太舒服的樣子,便問道。
“別說了,咳咳!”還沒說完,韓昭陽便咳嗽起來,羅方聽出來他嗓子里明顯有痰,“我渾身關節疼啊,腰也疼胳膊腿也疼,都沒去拿藥,咳,呵忒。”
說完又往衛生紙里吐了口痰。
羅方走到黃子羽床前,把手伸進被子里碰了碰他的腳脖子,發現冰涼。又走到另一頭小聲問道:“下午跟你請個假?”
“別煩……額給我請個假吧,謝了。”
黃子羽雖然被打擾到睡眠很煩,但還是語氣低微地跟羅方道謝。
“別急,我再給你把把脈。”
連外套都沒脫就睡了啊,羅方心道,接著把手搭在黃子羽伸出來的右手上。
嗯?尺脈浮大垂入尺澤,重按無力無根,一息四至為緩……好像對上了,用啥呢,哦,自己抽屜里還有剩的附子理中丸!
拿黃子羽的杯子給倒上些熱水,羅方捏開一個裝附子理中丸大蜜丸的蠟殼,“子羽,把藥吃了吧。”
“布洛芬吃了沒用,我又吃了感冒靈也沒用。”
“附子理中丸。”
“嗯?”×3宿舍另外三個人聞言都愣了,這好像不是感冒藥吧。
黃子羽早上還腹瀉了,好像附子理中丸也對癥啊?韓昭陽反應過來,若有所思。
“信我不?試試唄。我還打算給你艾灸呢。”羅方把杯子和藥送到黃子羽面前。
黃子羽睡眼惺忪,猶豫了一番,還是決定相信羅方。拿過杯子,皺著眉頭把丸子嚼碎跟水咽下去。
“老羅你怎么不倒點涼水啊?”黃子羽喝了一點就不喝了,把杯子推給羅方。
“熱嗎,我倒的溫水。涼水你愿意喝還未必咽的下去。”羅方說罷又掏出打火機和一個大拇指粗長的小艾柱,“艾灸不?”
“算了,我都吃了藥了,你別折騰我了。”黃子羽接著躺下,把被子蓋過頭頂,睡覺去了。
羅方暗道可惜,又把艾柱和打火機放回抽屜。
“老羅,講講唄,你是啥思路?”韓昭陽悄悄問道,孫滔也有些好奇的看著羅方。
羅方聞言從書排里抽出清代名醫魏玉璜整理編寫的的《續名醫類案》,走到韓昭陽和孫滔旁邊,邊翻邊說:“這本書買回來一直沒看完,不過第一章我還是印象比較深的。”
說罷指著一條醫案給湊過來的兩人看:“一人傷寒,煩躁面赤,亂悶欲絕,時索冷水,手揚足踢,難以候脈,五六人制之,方得就診,洪大無倫,按之如絲。李曰∶浮大沉小,陰癥似陽也,與附子理中湯,當有生理……”
等到兩人看過一兩遍后,接著又指著后文另一條給二人,“徐國楨傷寒六七日,身熱目赤,索水到前,復置不飲,異常大躁,將門牖洞啟,身臥地上,輾轉不快,更求入井……喻診其脈,洪大無倫,重按無力……”
第二條是明末清初名醫喻嘉言的醫案,他這人文風很是啰嗦,往往長篇大論,除了記錄醫案和與人辯論、教授弟子的話外還有長長的說理,所以羅方慢慢等兩人看完。
等到兩人看完,稍微消化完信息后,羅方便開口道:“這兩個醫案,第一個是李中梓的,第二個是喻嘉言的。都是講的傷寒病陰寒虛寒證卻表現為熱證。
“再具體點呢,就是腎陽虛復感寒邪,最虛之處便是容邪之地,所以邪氣侵犯足少陰腎經。
“陽虛陰盛,一部分人就可能會陰陽格拒,格陽于外,此時陽氣上浮欲脫,會表現為發熱,躁擾不安,面赤顴紅,肢冷特別是下肢冷,手腳汗出,腹痛,身蜷喜臥,渴索冷飲但沾唇便不想再喝……
“因為格陽于外,上熱下寒的表現,所以也被稱之為戴陽證,格陽證。又因為這類病常跟腎虛啊房事有關或者因此加重,夾雜三陰癥狀,所以也叫房事傷寒、房勞、夾陰傷寒,當然這幾者也只是有交叉而非完全等同。
“同樣治法也不是只有附子理中湯,我記得……額,有的前輩也會用麻黃附子細辛湯加減或者其他補腎陽的藥。還有輕、重、危、急之分,治法也不一樣。”
韓昭陽和孫滔一臉崇拜地看著羅方,感情這讀書多就是強啊。
“看起來像熱證,卻用附子,咳咳,治好了,這就是扶陽啊!”韓昭陽越想越激動,跟發現什么真理似的,只覺得火神派的思想就如太陽般指引著方向。
羅方無語地看著韓昭陽激動,就跟顱內高潮似的,“別在這里發癲,你把這兩個醫案前面的條文也看看,都是陽證似陰,差點被別的醫生誤用熱藥的案例。陰證用熱藥是對的,真熱假寒證當成陰證去治,誤用了熱藥,不就是害人性命嗎!”
“那,那辨證對了不就行了嗎,還能真給真熱假寒證的人吃熱藥嗎?”韓昭陽一時語塞,但還是嘴硬反駁道。
羅方暗自搖頭,若讓他說中醫什么最難,那恐怕就是辨證最難。
這既是中醫的基本功,也是決定治療是否有效的關鍵,有哪個負責的大夫敢說自己治愈率百分之百呢,敢說自己所有病人都辨證準確呢。
敢這么說的要么只是為了取信患者,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患者,只為了撈錢噶韭菜的大忽悠。
“老羅,你給老韓也看看唄。”三人之間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孫滔出聲道。
“老羅你看我,咳咳,是個啥情況?”韓昭陽雖然確實有這個意思,但一開始沒好意思開口,見孫滔這么說了便順坡下驢了。
“我記得你早上還沒咳嗽啊?痰什么顏色的?除了身上疼還有哪不舒服?”羅方找椅子坐下,示意韓昭陽把手伸過來把脈。
“別的就怕風怕冷唄,咳嗽也是今上午才出現的,痰是白的,你要看看不?”
羅方拿過垃圾桶,看了看里邊包著痰液的紙巾,嗯,白的,看著比較黏,接著讓韓昭陽伸舌看舌象。
“唇紅舌紅起芒刺,苔白,稍微有點厚。”羅方頓了頓思索一下,“量體溫了嗎,另外我記得你平常內熱就比較重吧?”
“37.6℃,內熱?還好吧,我就稍微長點青春痘。”
“兩寸浮緊,右脈略弦緊數。”羅方接著問道:“今上午燥煩嗎?”
“好像,對確實有,上午英語課太陽一曬哇難受的受不了。”韓昭陽回憶了一下,先是猶豫然后轉為肯定。
“老羅,我這算又有寒又有熱唄?”韓昭陽思索道。
“是啊,外寒內熱,或者說寒包火。”
“那吃什么藥?”
“太陽中風,脈浮緊,發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煩躁者,大青龍湯主之。”羅方背了一段傷寒論的條文。
“你是說我去抓一副大青龍湯?”韓昭陽聞言要去拿書看看大青龍湯具體組成。
“抓了你自己怎么煮?變通一下嘛,布洛芬加銀翹片,或者針灸,扎嗯……就扎少商,合谷,風池幾個吧,應該出汗就好了。”羅方邊說邊示意這幾個穴的位置。
嘶,十指連心,韓昭陽有點怕扎針,或者說純粹是上個學期幾個寢室的哥們互相扎出心理陰影了。
“這布洛芬加銀翹片靠譜嗎?能代替大青龍湯?”韓昭陽表示疑惑,孫滔也點頭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