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飲下神酒，成為比父親更強的妖怪，粉碎他的陰謀！”

橘琉羽盯著神無月修，紅寶石般的瞳孔中閃爍著某種堅定的信念。

下意識的，神無月修想要拒絕。

可看著橘琉羽的眼睛，他又找不到勸說的理由。

沉默半晌。

“嗯，我會幫你。”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在橘琉羽做出決定后，執法署這個龐大的機器開始快速運轉。

海量的資金與資源被調度，談判專家們穿著最正式的西裝拜訪世界各地的超凡者們，用盡一切辦法將所有物品備齊。

大妖怪的精血、凝聚的液態妖力、放大種族天賦的河童造物……

這些平日里見不到的好東西從世界各處運來，像是雜物一樣堆在執法署的地下室里。

在那里，當代最具天賦的山童遠山將親自釀造出神酒。

可有一件事只能由神無月修來完成。

那是橘琉羽許下的“最后的愿望”：

“我想要去水族館看鯊魚，去電影院看恐怖片，去摩天輪看整個東京的風景！”

“和前輩一起！”

……

今天并不是一個適合外出游玩的日子。

東京的天氣很陰沉，仿佛下一刻就要降下暴雨。

可橘琉羽的心情很好，活力四射的，就像被烏云遮擋住的太陽來到了人間。

橘琉羽化著淡妝，穿著及膝的白色連衣裙，頭上戴著一頂草帽。

只要忽略掉為了掩飾身份而戴上的口罩，她和一個外出游玩的普通少女沒什么兩樣。

第一站是東京池袋陽光水族館。

幽藍的光芒從頭頂的拱形玻璃滲了出來，照亮了窄窄的海底隧道。

鯊魚在水中搖曳著，投下巨大的影子。

沒有打鬧的孩童，也沒有常見的情侶。

除了濾水器的“嗡嗡聲”之外什么也沒有，安靜得像是另一個世界。

他和橘琉羽在這里獨處。

“前輩，你快來看這個！”

她指著玻璃另一側正在游動的錘頭鯊，赤紅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期待。

聞言，神無月修略微提起精神，順著橘琉羽纖細的手指看去。

那是一只正在悠哉游動的錘頭鯊。

頭部像是錘子一樣向兩邊延伸，兩只眼睛分布在頭的兩側，瞳孔很大。

丑萌丑萌的。

“嗯，還挺可愛的。”他有些牽強地贊嘆道。

橘琉羽開心就好。

“唔，不要這樣嘛，前輩~”

橘琉羽嘟起嘴巴，雙手抓住他的右手，左右搖晃起來：

“出來玩的話，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哦！”

“如果前輩不開心的話，我也會不開心的！”

橘琉羽湊到他面前，帶著梔子花的香氣和溫熱的體溫。

金黃色的秀發調皮地掠過他的臉頰。

橘琉羽松開右手，扮了個鬼臉。

然后轉身，指著通道的前方，邁開步伐，壓低嗓音：

“這是來自船長琉羽醬的命令——”

“神無月修船員，打起精神來！我們要繼續前進嘍！”

左手一直牽著他的手，再也沒有松開。

……

第二站是電影院。

因為時間的緣故，他們去不了UPLINK影院，只能在去東京迪士尼的路上挑了一個最好的。

電影院里很暗，只有巨大的熒幕散發出光芒。

怕暗的人要是看見正在播出的電影片段，大概會感覺暗點也好。

他們看的是一部經典的恐怖片——午夜兇鈴1。

大熒幕里，電視機中的荒地上，披頭散發的白袍惡鬼從井里掙扎著爬了出來。

越來越近。

“呀！”

橘琉羽閉起眼睛，緊緊地將他的手抱在懷里。

像是被棉花包裹著，溫熱的體溫清晰地傳遞過來。

神無月修轉頭看向橘琉羽，有些無奈。

他能看出來橘琉羽一點兒也不害怕。

“琉羽別怕，我就在這里。”

他像是哄孩子一樣撫摸著橘琉羽的頭，聲音溫柔：

“就算她真的出來了，我也會將她斬斷。”

神無月修的目光越過貞子，看向那迫近的未來。

他想起了出云大社的巫女寄來的信件。

那位大巫女說所謂的夢境預言變數很大，那傳出預言的食夢貘實在是老過了頭，不能完全信任。

自己作為命運欽定的“勇者”，真的不能獨自將災難斬斷嗎？

神無月修眼神閃爍。

……

只要不工作或者學習，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轉眼已經到了晚上十點。

第三站是東京最大的游樂場，東京迪士尼樂園。

這里被清場了，除了工作人員以外，只剩下他們和司機。

黑色高級轎車停在一個冰淇淋車旁邊。

紅色卷發的喜多郁美女士坐在駕駛座上，像平時一樣叮囑橘琉羽：

“冰淇淋不能吃太多會胖，歌姬也要時刻注意身材……”

她頓了頓，帶上一抹有些牽強的笑：

“偶爾多吃一些，也不會有事的。”

“祝你們玩得開心。”

喜多郁美的消息也很靈通，知道眼前的少年少女將要面對些什么。

一切準備已經就緒，等到十點四十，直升飛機就會將他們接走，回到新宿區執法署。

這可能是她和他們的最后一次見面了。

雖然相處時間很短，但她對神無月修和橘琉羽的印象很好。

因此難免感到悲傷。

“郁美姐，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橘琉羽像小貓一樣鉆了過來，緊緊抱住她的腰。

喜多郁美有些想哭。

……

“你想要什么口味的，我請客。”

神無月修站在冰淇淋攤前，揮動著手中的福澤諭吉：

“行動經費一抓一大把，隨便吃。”

橘琉羽聞言，輕輕戳了戳他的腰。

“要是不說后面那一句的話，我可是會很感動的哦~”

她沒好氣地伸出食指，在菜單上滑來滑去：

“唔，蘋果味、橘子味、巧克力味、芋泥味……”

“好糾結啊……”

橘琉羽如果吃太多冰的東西會頭痛，因此只能從中選取自己最喜歡的口味。

可她感覺自己不挑，也沒有特別喜歡的口味。

她想不出來，轉身想問前輩的意見。

一抬頭，就看到了前輩那雙淡紫色的眼眸。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上去有些悲傷。

橘琉羽知道該選什么了。

“請給我們一個橘子味的和一個芋泥味的！”

她元氣地向店員說道。

很快，她手中多出了兩根冰淇淋。

一根是橙色的，一根是紫色的。

“不開心的時候，就吃個橘子吧！”

橘琉羽將手中的橘子味冰淇淋遞到他眼前：

“橘子味的冰淇淋也行哦~”

神無月修接過冰淇淋，凝視著眼前的少女。

真好啊，他感慨道。

橘琉羽被他這么盯著，臉頰染上兩抹緋紅。

“橘琉羽的‘橘’不可以啦！”

她在身前比了一個大大的“叉”，轉身朝摩天輪的方向快步走去：

“至少現在……”

聲音越來越低，飄散在風中，沒人聽清。

神無月修快步跟上。

摩天輪離冰淇淋攤不遠，工作人員恭敬地在旁邊等候。

神無月修扶著橘琉羽，登上了摩天輪的座艙。

座艙緩緩上升，將他們托舉向空中的陰云。

橘琉羽安靜了下來，有些出聲地望著窗外。

那里有著高樓大廈，有著萬家燈火。

各式各樣的燈光擠在一塊，看上去熱鬧非凡。

自己甚至能想象到那份熱鬧的喧囂聲。

而座艙里是如此的安靜，除了呼嘯的風聲外什么也沒有。

橘琉羽吃下最后一口脆筒，用濕紙巾把嘴唇擦得干干凈凈。

他們快要到達摩天輪的頂端了。

一定要說出口啊，琉羽醬！

橘琉羽在心中給自己加油打氣。

她一直在找機會想和前輩表白，可就是鼓不起勇氣。

如果錯過這次機會的話，說不定就再也沒機會向前輩表明心意了！

她將目光移到前輩身上。

卻發現他出神地看著手機，融化的冰淇淋流到手上了也沒有去擦。

橘琉羽突然有些生氣。

“你現在可是和可愛的后輩獨處一室哦。”

她湊了上去，用自己的額頭頂住神無月修的額頭：

“倒是看看我啊。”

座艙在最頂端晃動，橘琉羽沒有站穩，跌落在神無月修的懷里。

溫暖的體溫、橘子味的香氣、結實肌肉傳來的觸感……

她的臉上越來越紅，再次忘記了告白的事。

連神無月修的回應都沒有聽清。

……

美妙的時光總有盡頭。

十一點二十，他們乘坐著直升機回到了新宿區執法署，來到了安全的地下室。

十一點三十，前所未有的大暴雨從天而降。

十一點四十分，一切準備就緒。

地下室有著相當前衛的裝修風格，墻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用銀白色的合金拼湊、焊接而成。

墻壁上掛著大大的監控屏幕，監視著新宿區大大小小的角落。

遠山在桌子上整理東西，旁邊的臺子上放著一個鑲著金邊和紅寶石的華麗酒杯。

那里面裝著一滴神酒。

神無月修靠在墻上，有些煩躁地刷新著手機上的LINE。

沒有新的消息。

在從電影院出來之后，他就和出云大社的大巫女宮水神樂聯絡了。

告知她現狀，并向她詢問是否存在能讓自己獨自斬斷災難的方法。

同時提到一定會給出令她滿意的回報。

宮水神樂爽快地答應了，回了他一句“我會很快和你聯系”。

然后就再也沒有回復。

他新發的消息也都處于“未讀”的狀態。

神無月修收起手機，嘆了口氣。

琉羽為了戰勝這場災難，甘愿冒著犧牲的風險飲下神酒。

身為她前輩的自己無法忽視這份意志，也不能抱著“這是為你好”的理由將這意志折斷。

如果她被自己強行送走，在未來看到東瀛毀滅的時候，也一定會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甚至精神崩潰。

琉羽就是這樣的人啊。

遠山從他身旁走過，拍了拍他的肩膀。

關上了門。

現在，這里又只有他們兩個了。

橘琉羽看著杯中那一滴鮮紅而圓潤的神酒。

它反射著燈光，映出她垮下去的嘴角。

橘琉羽用雙手食指將嘴角拉起。

下定決心。

“前輩，不要動哦。”

她走向神無月修，踮起腳尖。

輕柔的小手有些冰涼，撫在了神無月修的臉上。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梔子花的香味靠近了。

臉上被頭發劃過，有些癢癢的，嘴角也傳來溫暖的氣息。

隨后是不知名的觸感。

柔軟細膩，像是橙子味的冰淇淋。

小手離開了，眼前的黑暗散去。

“我本來呢，是想拿下前輩的初吻的。”

橘琉羽背對著他，將腳上的涼鞋踢掉。

白皙光滑的玉足落地。

她像是林間的小鹿一樣，踮著腳向前，金色的長發上下蹦跶著，像是小鹿的尾巴。

走向那盛著神酒的容器。

“可是后面想了想，我不能那么自私。”

她的手背在身后，大拇指相互轉著圈：

“我在前輩身上留下了痕跡，也在前輩心里留下了痕跡。”

“已經足夠了，已經很自私了。”

聽著橘琉羽的傾訴，神無月修愈發焦急。

那見鬼的巫女到底要拖到什么時候！

“如果我能夠活下去，如果我能夠和你一起解決這場災難……”

她有些顫抖地舉杯，透明的淚水滴落到那一滴神酒旁：

“那我一定，一定要奪走你的初吻。”

“……”

“前輩，明天見。”

橘琉羽回眸，緋紅的眼眸中盈滿熱淚。

她將神酒湊到嘴邊。

“還愣著干嘛？沖上去搶啊！”

暴躁的聲音在地下室內響起。

神無月修幾乎瞬間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并快步向前，向橘琉羽手中的酒杯伸手。

已經沒有時間去糾結宮水神樂那特殊的聯絡方式了。

他的手幾乎快要碰到酒杯。

橘琉羽也因為那暴躁的聲音停了下來。

可意外發生了。

巨大的震動從地面傳來，將他們的動作打斷！

殷紅的酒液流入橘琉羽的口中，順滑地散入她的體內。

金紅色的絲線從她身體中竄出，將她徹底包裹，形成一個金紅色的繭。

“他媽的！”

神無月修怒罵。

看到監控屏幕中的景色后，他愣住了。

那是一只巨大的……孔雀？

以監控中的畫面估算，它甚至比整個霓虹還大！

它那碩大的、燦金色的翅膀將整個霓虹包裹，將暴雨遮擋。

無數燦金色的血液從“天空”落下。

地上竄出無數道燦金色的光點，遙相呼應，將那些血液接住。

化為無數連接天地的金色絲線。

忽然間，未知的存在撥動這些絲線，就像是撥動了琴弦。

崇高而宏偉的聲音在整個霓虹響起：

“一切卑劣之物已然遠去。”

“新生之日已至。”

“吾將登臨唯一的神座。”

“為汝等重塑天地萬象！”

不可抗拒的偉力從天上落下，讓這片大地上的生靈陷入夢鄉。

那完美的，不會有差異與悲傷的——

理想鄉。

……

虛華之夢。

在遠離一切喧囂的北海道，一棟小木屋內。

神無月修驚醒。

幾乎是瞬間，他就掙脫了“神明”為他編織的記憶。

“你已經醒了啊。”

有些心虛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

是宮水神樂。

神無月修正欲開口。

“你先別罵，爽約了是我的不對。”

她語速極快，聽起來像是饒舌：

“但是還有機會，橘琉羽正需要你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