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風攙著她到了偏殿，沈眠怔怔望著昏睡的凌云諾，指尖無意識落在他眉心。

突然，她好像想到什么，手指急促卻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上衣，看見纏著白紗繃帶的胸口，沒有血再溢出，她松了一口氣，身體軟軟靠著床欄。

“師妹，到底發生了什么，我久久等不到你回來，去凌家舊宅尋你，就看到你和他倒在血泊里。”

沈眠沉默。

顧清風無奈搖頭，“既然你不愿說，師兄也不會逼迫你，只是師兄希望你記住，你不是孤身一人，在你的背后，還有我和小師妹，累了、無措了、迷茫了，都可以找我們。”

“好……”沈眠怔怔道。

顧清風垂眼望著沉睡的凌云諾：“雖然你與他關系好似不一般，但是，師妹，”他囑托道：“三思而后行，不要讓自己陷入漩渦中。”

沈眠眼睫輕顫，她緊緊凝著他的背影。

而他只是轉身道：“我走了。”

“師兄，”沈眠說：“好好休息……”

“師妹也是。”

顧清風出門時回頭掃了一眼凌云諾，眼底劃過一絲擔憂。

魔。

……

什么意思，大師兄是看透什么了嗎？

現在呢？又是要替她瞞下的態度嗎？

沈眠呆坐在床邊，轉頭望向凌云諾，心緒紛亂。

還有……

事情越來越脫離計劃了，接下來，她又該怎么辦，才能說服他殺了她？

……

凌云諾很久沒有做過那么平和的夢了，自凌家被屠后，他日日都在尸山血海里沉浮，逝去的人伸出手，都想把他拖下地獄。

但這次，他夢到了他十二歲時的春天。

“娘，她是誰？怎么會來這里？”

凌云諾指著花園玩樂的少女，仰頭問著牽著他的美人。

女子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諾兒喜歡她嗎？她啊，是以后會一直陪伴你的人。”

“一直……陪伴……”凌云諾追問：“她為什么要一直陪伴我？”

“因為以后你們會成為最親近的人。”

“不是的！”凌云諾搖頭，“我最親近的人是你，還有父親。”

女人笑了笑，彎腰抓住他的手臂，“諾兒，你以后還要娶妻，她以后就會是你的妻子，娘親是爹爹的妻子，你懂嗎？”

凌云諾愣住了，耳尖微紅，他不由自主看向那個女孩。

少女穿著鵝黃衣裙，手里握著一柄精致小巧的團扇，她歡笑著撲蝶，發帶隨風飄揚，看著無憂無慮，天真美好。

“你覺得她怎么樣呢？”女人輕聲問。

“可愛、活潑、美好，是天上的太陽！”凌云諾答道。

可愛、活潑、美好……

這三個詞在耳邊環繞，他突然愣住了，猛地捂住頭蹲下身來，喉嚨里喘息不止，急促而壓抑。

假的，虛假的，一切都是偽裝，只是為了名利聲譽，為了攀附望族。

表演、虛偽、面具……一切雜亂的思緒糾結在一起，他猛地抬起頭，赤紅著眼想殺了眼前的少女。

可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眼底沸騰的殺機都融化成脈脈的春水，他怔怔地望著她，金釵年華的女孩安安靜靜地站在那，春風調皮，撩起她的裙角，花團錦簇之中，蝴蝶落在她肩頭、發間。

她靜靜望著他。

沈眠。

是另一個沈眠，她才該是那個太陽。

天上的太陽。

他的太陽。

她開口，聲如清風拂過耳畔：“凌云諾，清醒過來。”

……

凌云諾猛地睜開眼，“沈眠！”

他起身左右環顧周圍，都看不見她的身影。

門突然被推開，走進一個白衣男修。

“顧清風。”凌云諾道。

“你知道我？”顧清風坐在桌邊：“師妹被師尊喚了去，她離去時告訴我你快蘇醒了，我適才聽見你出聲喊她，就進來了。”

凌云諾吐出口氣，手抵著太陽穴揉動：“多謝。”

他的動作驟然頓住，問道：“什么時候了？”

顧清風道：“你昏迷兩日，說來倒是巧，今天日月同輝，天象殊異。”

“沈眠她離開多久了？”凌云諾立馬追問，語氣急促。

顧清風皺眉，雖不解但還是答道：“一柱香前——”

話還未說完，凌云諾已經翻身下床。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面色驚惶的尹霜沖進來，慌亂到語氣發顫：“我收到師姐的傳訊符，師姐向我求救，師兄，我找不到她！”她急得眼淚在眼眶打轉。

顧清風瞳孔收縮，凌云諾踉蹌著沖出門去。

“快，隨我去師尊宮殿！”顧清風喝道。

“好。”尹霜顫著手，手心緊緊抓著傳訊符紙。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師姐，她馬上就來了，不要有事……

……

無念守在宮外，抱著劍仰望天穹，金日與皎月一同懸在空中，光華如練，鋪延無限山水。

她忍不住回頭望著門扇，此番事了，公子的疾也該好了，且，這世間，將會迎來一位真仙。

大殿內，沈眠強忍著丹火的炙烤。

【宿主，攻略進度已經夠了，你快脫離這個世界吧】

“不……不行，我不能讓重清得逞……我還……還要……幫尹霜逃離……還……要凌云諾如愿……報仇……我……”

【你知道重清說的靈臺燼滅有多嚴重嗎？再不走，就不止是記憶代替融丹這么簡單了，到時候你的靈魂受損，多少個世界都補不回來！！】

【別犯傻，趕緊跑路吧】

“不……不行……”

“再等等……”

“會來的……”

“一定……”

火焰舔舐著身體，疼痛如潮水吞噬了她，沈眠無力倒在丹爐內，眼睛被火烘烤，已然失明，瀕臨死亡時，她的內心喧囂繁雜。

不做沒把握的事，不喜歡去賭，可如今，她就是懷著賭的心態去等，等奇跡出現，等門會被推開，等人來救走她。

【宿主，很疼的，真的值得嗎】

沈眠一怔，疼到模糊的意識思索起來。

因為有了心中的牽掛，所以不想帶著遺憾離去；因為留下過存在的痕跡，所以不想無聲無息地消失；因為心中執念著想改變什么，所以努力地掙扎，在等待著那一線希望。

沈眠手摸索向腰間，直到指尖觸到發燙的鈴鐺時，她緊握在手心。

鈴聲悠揚，在她掌心縈繞。

尹霜是，凌云諾也是，她都希望能為他們做些什么。

丹火的勢頭停歇下來，重清站在丹爐前，沉默凝視。

宮外的無念神色一頓，回首望門，眸光似乎穿越門扉遙遙落在他身上。

“公子……”

“你入障了……”

她失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