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蓼蹲在餛飩攤底下啃鴨脖時，貨郎的第三只眼正隔著蒸籠霧氣窺視她。油鍋里浮起的肉渣凝成句讖語：“未時三刻，喙籠開“。
“老板，加勺花椒。“她彈了枚銅錢進湯鍋，順勢把啃剩的鴨頸椎插進桌縫。銅錢入水的剎那，攤主瞳孔閃過星輝——又是晏九韶的傀儡。
蕭燼的劍鞘突然壓住她后背：“東南角兩個，西北三個。“
“您老眼神真好。“阿蓼吐出鴨骨，袖中銀蛇竄向蒸籠，“燭陰呢？“
“在當鋪贖他的禿尾巴。“蕭燼的青銅左腿藏在桌布下，正不受控地抽搐，“虛白去查孩童失蹤案了。“
熱氣騰騰的餛飩端上桌時，阿蓼的右眼窩隱隱作痛。那顆烏鴉眼在顱骨里生根，偶爾閃過零碎畫面：戴孔雀翎的知府正在地窖刻陣，青鸞鏡碎片插滿孕婦肚皮。
“吃啊。“攤主咧開淌著銅汁的嘴，“剛宰的雛鴨......“
阿蓼舀起餛飩潑向?qū)Ψ侥槨L湯遇皮肉騰起青煙，露出皮下青銅骨架。她翻身踹翻桌子：“蕭大人！加菜了！“
寒光閃過，三個傀儡頭顱落地。蕭燼的劍鋒挑開傀儡胸腔，拽出團纏繞星輝的青銅絲：“是新的傀儡種。“
剩余兩個傀儡突然抱團融化，凝成只振翅鐵梟。阿蓼摸出玄冥燈芯當火把掄：“燭陰！你他媽再不來......“
“來了來了！“鮫人踹開當鋪后窗，禿尾巴上纏著串青銅鈴鐺，“接著！“
鈴鐺甩出的瞬間，鐵梟發(fā)出刺耳鳴叫。阿蓼耳墜銀蛇突然暴長，絞住鳥頸往沸鍋里按：“請你喝鴨湯！“
蕭燼的劍尖刺入鐵梟眉心，挑出顆帶血的孔雀石。集市突然死寂，所有攤主齊刷刷轉(zhuǎn)頭，額間裂開第三只眼。
“艸！“燭陰甩出毒液幕墻，“全城都是傀儡！“
阿蓼的烏鴉眼突然劇痛。她看到地底深處，數(shù)百具青銅棺正被鐵喙雀搬運，棺內(nèi)傳出稚嫩童謠：“銅為骨，星為眸，爹爹把我埋灶頭......“
“去土地廟！“她拽著蕭燼撞進染坊，“地下有東西！“
燭陰用禿尾巴卷倒追兵，毒液在青石板蝕出深坑。三人鉆進染缸密道時，虛白的聲音從深處傳來：“快些！貧僧找到童尸窖了！“
密道盡頭是座青銅祭壇。九十九具孩童尸骸拼成星圖，每個心窩都插著青鸞鏡碎片。虛白肚皮上的胚胎正在嚎哭，淚珠落地化作冰晶。
“是換骨陣的簡化版。“蕭燼劍尖挑起碎鏡，“他們在批量制造容器。“
阿蓼的烏鴉眼突然離體懸浮，在尸骸間投射出光幕：知府臥房里，晏九韶的傀儡正往孕婦臍中塞青銅珠。每塞一顆，城郊某處便升起道星柱。
“他要重鑄混沌卵。“她捏碎兩片青鸞鏡，“得找到陣眼......“
地面突然塌陷。眾人墜入冰窟時，看見知府站在青銅棺上微笑：“恭迎巫雀歸巢。“
蕭燼的青銅左腿徹底失控，化作利刃刺向知府。對方不躲不閃，任由刃尖穿透胸膛：“沒用的，我不過是萬千星輝之一。“
燭陰甩出毒箭釘住知府四肢：“裝神弄鬼！“
“是嗎？“知府突然炸成星芒。冰窟四壁睜開無數(shù)眼睛，每只瞳孔都映著不同時空的晏九韶：“鸑鷟，百年前你殺不了我，如今......“
阿蓼將玄冥燈芯插進冰壁。青焰順著星眼紋路蔓延，燒出幅九州輿圖。她突然奪過虛白的藥杵，砸向標注“南疆“的位置：“開陣！“
藥杵觸地的剎那，眾人被傳送到蛇巫族遺址。焦黑的祭壇上，阿蓼母親的青銅像保持跪姿，掌心捧著顆帶血的鳳凰蛋。
“娘......“她剛摸到銅像，蛋殼突然裂開。星輝噴涌中，晏九韶的本體緩步而出：“終于回家了？“
蕭燼的劍鋒已至。晏九韶卻抬手捏住劍刃，星瞳掃過眾人：“蕭大人可知，當年鸑鷟為何甘愿被抽骨？“
冰劍寸寸崩裂。阿蓼甩出銀蛇纏住晏九韶手腕：“因為你卑鄙！“
“因為祂動了情。“晏九韶彈指擊飛銀蛇，“愛上只本該當祭品的巫雀。“
蕭燼的青銅軀干突然暴漲，鸑鷟骨翅刺破脊背：“閉嘴！“
“急了？“晏九韶揮袖召出光幕。畫面里，蕭燼的前世抱著具南疆女尸，將仙骨釘入岱宗山，“你親手殺的，忘了？“
阿蓼如遭雷擊。那女尸腕間的蛇形胎記，分明與自己的一模一樣。
“輪回百載，你們永遠破不了局。“晏九韶的星瞳鎖住阿蓼，“就像現(xiàn)在......“
他忽然頓住。虛白大師的胚胎破腹而出，青銅童子張開滿是尖牙的嘴，咬住晏九韶脖頸：“時辰到！“
阿蓼趁機撲向母親銅像。血染上鳳凰蛋的剎那，整座祭壇開始坍縮。她聽見母親的聲音在腦海炸響：“巫血焚天，百禽聽令！“
混沌卵的虛影在云端顯現(xiàn)。蕭燼的鸑鷟骨翅裹住阿蓼，迎著星輝沖向卵核。燭陰吐出本命毒丹，虛白點燃渾身袈裟。在撞上卵殼的瞬間，阿蓼看到了真相——混沌卵深處蜷縮著個青銅女嬰，眉眼與自己別無二致。
“這才是...真正的陣眼？“她在劇痛中喃喃。
爆炸的強光吞沒天地。等阿蓼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蕭燼懷里。鸑鷟骨翅碎了大半，虛白正在給燭陰接尾巴。遠處祭壇廢墟上，鳳凰蛋殼拼成句新讖：“未了局“。
“他逃了。“蕭燼的青銅左腿正在剝落，“但混沌卵......“
“沒碎。“阿蓼摸向空蕩的眼窩，“我能感覺到，有東西在......“
她忽然噤聲。廢墟陰影里，戴孔雀翎的貨郎正彎腰撿蛋殼，第三只眼眨了眨，化作星輝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