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漸漸深了。

張嘉麗跟著周陽再次走進(jìn)錄音棚里。

錄音棚空蕩蕩的……

只有寥寥幾個工作人員打著哈欠。

休息室的燈光有些昏暗。

周陽翻閱著那首《九兒》，目光漸漸變得嚴(yán)肅！

“忘掉虎子跟你說的一切東西，唱這首歌的時候，你要抓住一個點(diǎn)，那是幽怨、凄厲、不甘……”

“啊？”

“從現(xiàn)在開始，你的名字不叫張嘉麗，你叫，楚人美！”

“啊？”

昏暗的燈光下。

周陽盯著張嘉麗，表情漸漸嚴(yán)肅了起來：“你，是一位粵劇名伶，生于民國末年的一個小山村，你本有愛人，但你們的婚姻，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那個封建年代，你沒有任何選擇，被迫嫁給了你現(xiàn)在的丈夫，村里的老師卜萬田……”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絕望的，但，恪守禮法的你，并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地操持著這個家庭，以夫?yàn)樘臁?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平平凡凡地過去了，但，誰都沒有想到，你的丈夫，卻偷染上了抽鴉片的惡習(xí)……”

“縱然是現(xiàn)在，家中有人走了歪路，一樣可以讓人傾家蕩產(chǎn)，更何況是山里人家……”

“那一日，你丈夫欠下巨款無力償還，竟跪在你面前，求你用身體來抵債……”

“……”

休息室里。

西裝革履的周陽用獨(dú)特的沉重聲音，給她講了一個“楚人美”的故事。

聽著聽著，張嘉麗一瞬有些恍惚。

幾天前，老家的父母，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里，沒有噓寒問暖，也沒有其他的溫情，反而一通劈頭蓋臉地臭罵，罵她為什么工資到現(xiàn)在還沒匯過去。

她強(qiáng)忍著眼淚解釋，但父母壓根沒有聽，而是催她回家結(jié)婚……

“他很大方……”

“他愿意出三頭牛還有很多彩禮……”

“我們已經(jīng)收了，回來你就跟他過……”

“……”

電話里，父母的聲音永遠(yuǎn)都是那么的不容抗拒。

三言兩語，就將她用三頭牛，賣給了隔壁村瘸腿的四十歲養(yǎng)牛戶。

她在電話里不斷地哀求……

說自己能賺更多更多的錢，她會匯更多錢過去，只要，不要讓她嫁人……

她很清楚，那個養(yǎng)牛戶，會打女人，第一任老婆，就是被打跑的……

然而，她的苦苦哀求，卻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換來一陣歇斯里地的咒罵……

“賠錢貨”，“養(yǎng)你這么大是干什么的”“白眼狼”“就這么急著跟我們斷絕關(guān)系？”

類似難聽的話，全部戳進(jìn)了她的心窩……

……

“你，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商品一樣，隨時都能被賣……”

“但……”

“看著地上痛苦不堪，以及不斷懺悔的丈夫……”

“你還有什么選擇呢？”

“你心軟了，最終屈辱地答應(yīng)了這個要求……”

“就在你閉著眼睛，準(zhǔn)備打開門，準(zhǔn)備屈辱面對的時候，卻突然被村里人當(dāng)場捉奸……”

“無數(shù)的指責(zé)聲，謾罵聲，將你踩在了腳下……”

“但你為了保住丈夫世代書香，清明一世的名譽(yù)，你最終認(rèn)下了通奸的罪名……”

“然后……”

“你被兇神惡煞的村民毆打，被人折磨，被人用石頭砸腦袋上，疼痛的感覺讓幾番暈厥……耳畔里的骯臟不堪的咒罵聲，令你遭到這世間最大的惡意與侮辱……幾乎所有人都憎怨著你……”

“但你，卻從未反抗，想著你的丈夫，想著絕對不能說任何話……最終，你硬生生被石頭砸死，被拋尸荒野……”

“……”

“你不后悔，你唯一的信念就是丈夫的愛。一直到死，你都告訴自己，丈夫是愛你的，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命運(yùn)擺布下的不得已……”

“但……”

“就在你即將安息的時候，被你從小養(yǎng)大的孩子，哭著喊著告訴了你真相……”

“這一切，都是你丈夫的陰謀，他結(jié)識了廣州第一錢莊的女兒，為了與富家千金結(jié)合，竟設(shè)局通奸害你……”

“所謂的深情，都是騙局……”

“自始至終，都是你一個人在演獨(dú)角戲……”

“……”

休息室里。

周陽的聲音，仿佛是一把刀，狠狠地刺進(jìn)了張嘉麗的胸膛。

張嘉麗聽著聽著，眼淚竟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最終，她渾身顫抖，泣不成聲。

想起前些日子的電話……

想起了這些年的種種……

想起了曾經(jīng)自己多么多么努力渴望被看到，但最終卻被扔到了角落里，像一個商品，像一個賺錢的工具一樣，無人在乎……

悲傷、難受、憤怒、不甘、憎怨！

她不叫楚人美……

但……

誰能知道，她不是下一個楚人美呢？

……

錄音棚里。

周陽講完了故事，看著蹲在地上的張嘉麗。

此時此刻，張嘉麗已經(jīng)淚流滿面了。

周陽并沒有遞給她餐巾紙，而是看了看時間……

緊接著。

“記住這種情緒！”

“不要想著什么唱歌的技巧，也不要想著自己的嗓音如何如何……”

“你只需要記住這種情緒，并且，將這種情緒深深的烙印進(jìn)內(nèi)心深處……”

“好了！”

“進(jìn)去錄歌吧！”

“歌詞給你！”

“……”

“同樣的旋律……”

“我把歌詞稍微改了改！”

張嘉麗接過一份稿子。

緊接著……

看著一段歌詞。

【郎在歡心處，妾在腸斷時】

【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離易】

【棄婦如今悔恨遲，君憶否當(dāng)日鳳凰欣比趣】

【……】

看完歌詞后。

張嘉麗點(diǎn)點(diǎn)頭。

隨后低著頭，默默地走進(jìn)了錄音棚里。

………………

“準(zhǔn)備好嗎？”

“準(zhǔn)備好了！”

“那開始了？”

“好！”

夜深了。

錄音棚里。

身兼調(diào)音師、錄音師的陳鋒打著哈欠，對著里面的張嘉麗點(diǎn)了點(diǎn)頭。

隨后……

將聲音調(diào)了調(diào)，戴上了耳機(jī)，像往常一樣幫客戶錄起了音。

他昏昏欲睡地再次打了一下哈欠，緊接著轉(zhuǎn)身拿起桌上的飲料喝了一口。

就在這個時候，時鐘到了午夜十二點(diǎn)。

他看了一眼時間……

又打了一下哈欠……

就在這個時候。

耳畔突然傳來了一陣詭異的唱腔……

下一秒……

他瞳孔一縮！

……………………

凌晨三點(diǎn)。

錄音棚。

顫顫巍巍走出錄音棚的調(diào)音師陳鋒哆哆嗦嗦拿出手機(jī)。

“老板，我，我，我……你能不能過來接下我……以后，以后，半夜的活，別叫我了……”

“你怎么了？”

“我，我，我他媽有點(diǎn)腿軟……”

“？？？”

（有一首名叫《幽媾之往生》的歌，膽小的不要去搜。《九兒》等歌曲的大致創(chuàng)意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