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沖進醫院時，電子時鐘正好跳到17:59。消毒水味混著潮濕的雨汽鉆進鼻腔，視網膜上跳動的系統提示突然變成刺目的紅色：[警告！記憶封鎖解除程序啟動]

劇痛從右眼竄向后腦，我踉蹌著扶住墻壁。瓷磚上蟑螂正拖著一粒藥片爬行，這場景與某個記憶碎片突然重疊——十年前兒童病房，白大褂們舉著銀色注射器，母親簽字時顫抖的鋼筆尖戳破了同意書。

“小滿！“熟悉的嗓音帶著哭腔。我抬頭看見母親站在走廊盡頭，她手里攥著的診斷書正滲出墨汁般的黑色液體。系統在我耳邊尖叫：[檢測到原始協議簽署者，記憶回溯強制開啟]

無數畫面轟然炸開。

2019年4月3日，我蜷縮在兒童醫院CT機里。金屬艙壁倒映著母親通紅的眼睛，她正在聽白大褂說話：“自閉癥兒童的大腦就像上了鎖的保險箱...普羅米修斯計劃可以...“

“成功率多少？“

“17%。“白大褂推了推眼鏡，“但失敗案例會出現逆行性遺忘，甚至永久性...“

“簽。“母親把鋼筆按在同意書上，墨水在“林芳“的芳字上暈開血似的污漬。我想起來了，那年她突然多了好多白頭發。

記憶突然卡頓，系統發出齒輪卡住的摩擦聲。我看到更多細節：母親偷偷把協議最后一頁撕碎吞下，白大褂們舉著鎮靜劑追進安全通道，她抱著我滾下樓梯時用手掌護住我的后腦。

“不要修改我的孩子！“她的嘶吼混著血腥氣，“你們答應過只是治療自閉癥...“

[記憶碎片校準完成]系統音變得異常溫柔，我的右眼開始不受控制地播放后續畫面：母親在深夜的研究所簽下新協議，交換條件是二十年壽命，以及成為腦機接口的永久供體。

暴雨拍打窗戶的聲音突然消失，整個世界陷入詭異的靜默。母親朝我伸出手，她腕間的住院手環正在滲血：“快走，他們要在你高考結束后完成最后同化...“

走廊燈光突然變成慘綠色，七個白大褂從四面墻壁浮現，他們的白袍下伸出機械觸手。系統在瘋狂報警：[檢測到同類系統入侵，防御模式...滋...啟動失敗...]

“媽媽！“我撲過去時，她的身體突然變得透明。那些觸手穿過她的胸膛，抓向我發光的右眼。母親化作漫天光點前，我看到她最后的口型是“跑“。

櫥窗玻璃映出我此刻的模樣：左半身正在數據化，皮膚下流動著幽藍代碼。榮譽榜上的黑洞開始擴張，吞噬著醫院走廊的時空。在意識完全消散前，我聽見系統發出母親的聲音：“記住，你是人類。“視網膜上的血色警告突然變成物理公式：[角動量守恒定律應用場景已生成]。身體比意識更快行動，抓住最近的輸液架旋身橫掃。金屬架與機械觸手碰撞迸出火花，七個白大褂的瞳孔同時收縮——這是人類不可能達到的角速度。

“你們在培養皿里養蟑螂時，“我喘著氣后退，“沒教過蟲子的逃生本能嗎？“

白大褂們的下頜突然裂開，露出微型激光發射器。系統突然彈出十年前生物課的幻燈片：[蟑螂斷頭仍能存活9天，因其神經球分布在...]

我撞開消防通道門的剎那，激光束擦過耳尖。血腥味驚醒某個塵封的記憶：母親在服裝廠燙壞襯衫時，也是這個味道。

暴雨中的城市在視網膜上化作網格地圖，代表追兵的紅點正在包抄。我沖進地鐵站時，閘機突然全部變紅。[檢測到城市安防系統介入]的提示下，電子屏滾動著“通緝攜帶危險義體學生“的字樣。

“林小滿！“

蘇晴抱著沾滿咖啡漬的單詞本從柱子后閃出，她馬尾辮散了一半，手里舉著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周子軒說他知道怎么關掉...“

話音戛然而止。她怔怔望著我半數據化的左手，那里正有藍光順著血管脈動。我下意識用校服遮住變異部位，卻聽見她哽咽著說：“校慶那天你幫我修自行車鏈，蹭的機油印子也是這個形狀。“

追擊者的腳步聲在臺階上炸響。蘇晴突然把單詞本塞進我懷里，轉身沖向相反方向。她揚起的手腕上有淤青在發光——那是上周太妹們用熱奶茶燙的，此刻卻浮現出熒光編碼。

“去圖書館古籍區！“她喊聲淹沒在地鐵進站的轟鳴里，“那些吃掉的書...都在你身體里啊！“

單詞本在掌心發燙，泛黃的內頁夾著母親的工作證。照片上的她還沒有白發，背后是手寫公式：E=mc2被劃掉，改成了E=ω2·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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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風管道里蟑螂列隊爬過，我按著滲血的右眼在系統中檢索。**

[檢索關鍵詞：普羅米修斯計劃/壽命轉移/腦機寄生]

[警告：您無權限訪問]

[檢測到古籍區《夢溪筆談》殘卷記憶，正在破解加密層...]

黑暗中有冰涼的手搭上肩膀。班主任老陳舉著激光筆，紅光點在我胸前：“校方早知道你是殘次品。十年前那場實驗，真正成功的只有周子軒。“

通風管外傳來歡呼聲，榮譽榜正在實時更新。周子軒與市長握手的照片下標注著：保送清華腦機接口專業。他的瞳孔在閃光燈下泛著機械特有的冷光。

“你以為他為什么針對你？“老陳的指甲突然伸長成金屬探針，“同類會本能地排斥失敗實驗體...“

探針刺入頸動脈的瞬間，古籍區所有記憶轟然解鎖。我看見母親在服裝廠倉庫用縫紉機繡量子位編碼，看見周子軒父親簽署的《意識上傳許可書》，看見老陳后頸閃爍的條形碼——1998年出廠字樣。

[破解完成]系統突然接管聲帶，我的喉嚨發出母親的音色：“小陳，當年你覺醒時燒毀主機的勇氣呢？“

老陳如遭雷擊，金屬指甲在空中顫抖。我趁機翻身墜落，在失重中抓住通風口的百葉窗。下方三十米處，蘇晴正踩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堆成的高塔，把燃燒的單詞本扔向主服務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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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在古籍區醒來時，月光正透過彩色玻璃拼成達芬奇的人體比例圖。**

蘇晴的校服外套蓋在我身上，殘留的薰衣草香與燒焦味糾纏。系統光屏顯示著：[檢測到宿主融合古籍數據，獲得臨時技能「墨守成規」-可在任何平面書寫能量屏障]

混凝土碎塊突然從頭頂砸落，周子軒踏著量子懸浮板破窗而入。他的西裝校服纖塵不染，胸口別著清華校徽式樣的腦機接口。

“82%同化率的失敗品。“他指尖旋轉著激光筆，“給你個機會成為我的備用神經元。“

我擦掉嘴角血跡，用滲血的食指在空中畫圓。母親繡在校服內襯的量子編碼突然浮現金光，與古籍區的《九章算術》投影交織成防護罩。

“你忘了關鍵參數。“激光在屏障上撞出漣漪，我在嗡鳴聲中抓起燒焦的單詞本，“當年你篡改實驗數據時，把E=ω2·t里的時間項偷換了概念。“

周子軒的表情第一次出現裂痕。我撕下寫著母親字跡的紙頁拍向地面，整個圖書館開始量子化坍塌。在空間扭曲的尖嘯聲中，我聽見系統輕聲說：[現在，運行你真正的操作系統]

月光突然變成手術無影燈的慘白。我躺在十年前的手術臺上，母親的臉懸在上方，她手中沒有手術刀，只有一根掛著藍墨水的鋼筆尖。

“活下去。“她的眼淚滴在我正在數據化的眼皮上，“用他們植入的鎖，打開所有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