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魘
- 諸天大醫(yī):從大明太醫(yī)開始
- 落羽聽音
- 2809字
- 2025-04-08 07:10:00
一片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
朱元璋披發(fā)跣足,跌跌撞撞地奔跑著,逃竄著。
滿身的濕汗已經(jīng)浸透他單薄的中衣,他面色無比驚恐,一步三回頭地張望著身后的黑暗。
從他那因恐懼而顫栗不止的瞳孔中,映射出這位鐵血帝王前所未有的恐懼。
突然。
身后的黑暗里,傳來一陣凄厲的哭泣。
“嗚——嗚——”
朱元璋頓時寒毛倒豎,這哭聲,又來了!
黑暗如同黏稠膿血,裹滿全身。
朱元璋的赤腳突然踏入一團濕滑,腳底黏膩,抬起時扯出蛛網(wǎng)般的血絲。
霎時間,無數(shù)細碎的嗚咽從地底滲出,漸漸扭曲成尖銳的哭號:“可憐我那沒出世的孩兒——慘吶——”
“朱重八——朱重八!”
“還我兒命來!!”
“我們要你償命!!”
凄厲的聲音幾乎戳破耳膜。朱元璋踉蹌著飛奔,后頸卻在此時,猛地感到一陣冰涼——
那是七八只青紫的孩童小手!
磷火猝然炸亮。
黑霧里浮出密密麻麻的蒼白面孔,每張臉都在融化。腐爛的眼球滴著黃水,裂開的嘴角卻統(tǒng)一翕動著:“償命……償命……!”
他們伸出掛著碎肉的胳膊,爭先恐后撲向朱元璋。
朱元璋被推搡著撞上一堵肉墻——那竟是無數(shù)嬰兒頭顱縫成的巨毯!
“爹爹!娘親!我們在這里呀!”
千百張嬰兒嘴同時咧開,吵吵嚷嚷,爆發(fā)起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叫!
突然。
兩個身披盔甲的巨人從黑暗中大步?jīng)_來,他們的身軀只剩下了兩副骨架,滿身鐵甲更是覆滿暗紅銹跡,如枯藤虬結(jié),與腐朽的軀干糾纏在一起。
他們大步擋在朱元璋身前,蕩開銹戟狠狠劈進陰霧,苔蘚斑駁的護心鏡上,映出千百張扭曲哭嚎的鬼面。
“上位……快走……!”
他們轉(zhuǎn)過只剩空洞眼窩的頭顱,似是不舍一瞥。
“啊啊啊啊!!”
夢驚,老皇帝從龍榻滾落,錦被纏住雙腿,仿佛那些伸來的鬼手。
直殿監(jiān)大太監(jiān)王德成急忙走進寢殿,看著洪武大帝臉色煞白的模樣,他知道,皇帝今天又做噩夢了。
“來人!把燈都點起來!”老太監(jiān)扶起朱元璋,替他掩好凌亂的中衣。
“圣上爺,這月還沒到一半兒,您今兒這已經(jīng)是第十回噩夢了。”王德成語氣輕輕,他嘆息一聲:“您這睡不安寢,龍體可怎么辦吶。”
朱元璋額頭冷汗未消,他神情緊繃著,過了好久,才低低問道:“幾更天了?”
“三更天了。”王德成扶朱元璋躺下,答道。
“傳旨。”朱元璋支起身子:“宣李善長進宮!”
“可是圣上爺。”王德成遲疑了一下,說道:“如今李善長已經(jīng)被剝爵罷職,是個閑散人了……”
“廢什么話!快去!”
“是!是!”
夜已深,天黑如墨,仿佛連卷過的風都是黑的。
長風拂過丹墀,帶著若有若無的嬰啼……
第二天,晨。
吳桐癱在太醫(yī)院藥柜前,眼下兩團青黑,活像被人揍了兩拳。
一旁的院使陸九霄坐在診案后,滿臉堆笑地看著吳桐。
他捋著細胡子,笑著說道:“吳院判處理漢夷雜務果然在行!這還不到十天,就和咱的西域醫(yī)官打成一片了!”
吳桐咧開嘴角苦笑一下,沒有言語。
“三天!這小子在酒缸里泡了我三天!”他暗自腹誹:“藍朔樓昨晚喝到抱著柱子喊娘,阿扎提還能拎著酒壺在桌子上耍倒立……”
話音未落,門簾唰地掀起。
“阿達西!”滿臉紅光的阿扎提晃著鑲銀酒壺闖進來,腰帶上別著的油紙包還冒著香氣,“昨日未盡興,我特意借了會同館膳房馕坑,烤了十個羊肉包子醒酒!”
“別別別!壯士饒命!”吳桐慌忙往藥柜后面縮:“您昨兒拉著我倆喝到三更天,我倆都醉成爛泥了,您還能給城墻上的守夜侍衛(wèi)跳了段胡旋舞!”
阿扎提哈哈大笑,銀壺在指尖轉(zhuǎn)得飛起:“我們戈壁男兒,喝酒如飲羊奶——”
吳桐往他身后張望一眼,問道:“藍朔樓呢?我記得他今天不當值啊?”
“別提了!”阿扎提拽過張凳子坐下,咕咚灌了口酒。
“藍百戶怕是此刻,正在你們漢人皇帝跟前耍大槍呢!”
吳桐聞言一愣:“什么?”
“聽他們金吾衛(wèi)衙門的人說,他今天一大早,就被兵部的人點走了。”阿扎提若有所思道:“說是要他去比什么武……”
這時,陸九霄接過話來,他晃著湘妃竹扇說道:“這事我也聽說了,昨天夜里兵部印發(fā)了帖子,天不亮就下發(fā)到了各個武司衙門。”
“要求全京城三品以下,八品以上的武官校尉,全部去玄武校場比武!”
“好端端的比什么武啊……”吳桐一頭霧水。
“誰知道宮里又出什么事了。”陸九霄啪的一聲合上折扇:“說是遴選好手,充斥宮掖宿衛(wèi),可結(jié)果需要的,就只有兩個人!”
說著,他伸出兩根手指,使勁朝吳桐比了比。
這個選拔比例可把吳桐震驚到了,大浪淘沙這個詞驀然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
可下一秒,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我聽藍朔樓說過,單算他們金吾衛(wèi),除卻三品指揮使裴大人,從指揮僉事到衛(wèi)知事,符合條件的武官就足足有120多人。”
吳桐一邊心算一邊說:“這要是算上五軍都督府和各大衛(wèi)所,豈不是得有四千多人?玄武校場放得下嗎!”
“他們都說我叫‘陸九竅’!我看吳院判應該叫‘算盤心’!”陸九霄撫掌大笑:“校場當然不可能去那么多人!聽說這次上報的,都是不及而立之年的淮西后裔和世家子弟!”
說話間,他突然伸手,變魔術(shù)似的亮出一個銅魚。
吳桐認出這是武官之間的手令,他被夜不收提調(diào)走的時候,夜不收曾用這個手令,亮給傅友德大軍的巡騎。
“我知你和藍百戶交情匪淺。”陸九霄把手令塞進他手里,笑著說道:“觀戰(zhàn)席第三排左數(shù)第五座,視野最佳。”
……
當吳桐來到馬廄的時候,正瞧見河西駒飛出一腳,把一名小馬倌踹倒在地。
“鐵哥兒不可!”吳桐趕忙上前,俯身把小馬倌扶了起來。
聽到主人喚出名字,原本暴烈揚蹄的河西駒冷靜了下來,垂著頭拱進吳桐懷里要摸摸。
“院……院判大人!”看清來人之后,小馬倌嚇得直往后縮,生怕把身上的土蹭到吳桐身上。
“沒事吧?”吳桐一把拉過他,上下拍打起來,看他有沒有受傷。
“這馬性子真烈。”小馬倌揉著屁股嘟囔:“您剛來赴任的那晚,它在廄里咬群,把所有馬都驚了,還撞塌了兩堵圍欄……”
吳桐輕輕拍著河西駒暴突的筋脈,長長的馬鬃在晨光里泛著青銅色:“鐵哥兒生當馳騁,關(guān)不住的……”
就在這時。
一墻之隔的街外突然傳來重物墜地聲,緊接著是阿扎提的呼喊:“阿達西快來!”
吳桐箭步繞過圍墻,沖出門檻時,見太醫(yī)院的石階旁,蜷躺著個暈倒的老嫗。
老人身上的鴉青棉袍補丁摞補丁,枯枝般的手掌還死死攥著竹子削成的舊拐杖。
“讓開,我看看。”人群圍攏過來,身披官袍的吳桐擠開人群,在人們交頭接耳的聲音中,蹲下身子扶起老婦人,搭指診脈。
他眉頭越皺越緊,說:“脈象虛浮,這是餓癥。”
“堂堂都城應天,天子腳下首善之區(qū),還能餓暈人?”旁邊的阿扎提動作一頓:“定是兒孫不孝……”
“烤包子。”吳桐指了指他腰間的油紙包,伸出手去:“快!”
阿扎提遞過包子,吳桐單膝跪地,將老嫗的花白頭顱枕在自己膝頭,小心掰開烤得焦香的包子,送到老人嘴邊。
皇城校場方向忽起鼓角聲,阿扎提探過頭提醒道:“阿達西,玄武門開始驗符了!”
老嫗吃力地睜開眼睛,她哆嗦著咬住羊肉餡,油花順著皸裂的嘴角淌下,在吳桐袖口染出一小片金黃的漬印。
“觀戰(zhàn)席有八百個座。”吳桐頭也不抬,朝陽在他睫羽間碎成金箔:“可在醫(yī)者眼中,從來只有眼前這一條命。”
阿扎提聞言點頭,也跟著蹲下身來,他解下狐皮大氅蓋在老人身上,重重說道:“我阿塔說,見餓鷹不喂肉的男人,不配戴彎刀!”
此時此刻,玄武校場。
旌旗如浪,戈戟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