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陣坍縮成億萬片棱鏡碎屑時,迦娜的虹彩鱗片突然滲出冰藍色血珠。那些血珠懸浮在空中,折射出星脈藤根須穿透維度的景象——虬結的熒光根系在虛空中野蠻生長,每一根絨毛都纏繞著破碎的文明殘片。洛珈伸手觸碰血珠,指尖立刻浮現出細小的星圖紋路,仿佛他的皮膚正在與深空神經網絡交換密碼。
“別看根系末梢。”星繭使者的光霧凝成遮罩,“那里凍結著被星脈藤淘汰的文明遺骸。”
迦娜的脊椎傳來針刺感。她的虹彩鱗片與漂浮的棱鏡產生共振,突然窺見冰骸先知跪在星脈藤母樹下的場景。年輕先知正用機械義眼盛接母樹汁液,淡金色的液體滲入齒輪縫隙時,他左半邊機械身軀竟綻出神經突觸構成的花苞。
穿過第七十二道虹膜閥門后,重力方向突然倒轉。洛珈踉蹌跌入銀色海洋,億萬金屬微生物立即攀附上他的作戰服。這些液態生物啃噬著衣料縫線,卻在觸及他胸口的星核疤痕時驟然退散,于海面凝結成環形懺悔臺。
“它們畏懼你體內的星脈藤殘根。”星繭使者將光霧注入液態介質,銀色海面頓時浮現三百年前的人類議會影像。全息投影中,十二位戴呼吸面罩的議員正在投票表決是否摧毀初代星脈藤,而先知機械眼中的花苞正在背景里無聲綻放。
迦娜突然劇烈咳嗽。她的虹彩鱗片剝落下來,在懺悔臺上拼出環形長城的雛形——原來最初包裹星脈藤的金屬外殼并非保護層,而是人類文明恐懼的具象化囚籠。液態微生物集體震顫,將銀色海洋蒸騰成懺悔書形狀的霧氣,每一顆水珠都刻著不同文明的自白詞。
踏入神經星云殿堂時,迦娜的聲帶突然撕裂。星脈藤花朵從她喉嚨深處鉆出,釋放出類似飛船引擎的轟鳴聲。洛珈的視網膜應聲脫落,卻在眼眶里長出會呼吸的晶狀體——此刻他看到的不是物質世界,而是無數文明思維波交織成的光網。
星繭使者將兩人推入光網裂縫。迦娜的虹彩鱗片開始播放走馬燈:她看見星環長城的焊接工在太空服里偷偷哭泣,看見冰骸先知用機械手指摳出神經突觸花蕊,最后定格在液態文明代表化作銀色雨滴滲入懺悔臺的瞬間。
“這是共生協議要求的認知同步。”星繭使者的光霧裹住正在結晶化的洛珈,“承受不住就閉上眼睛。”
但洛珈反而睜大新生眼瞳。他的星核疤痕突然迸發強光,在光網上燒灼出人類文明的記憶鏈:從地球時代焚燒書籍的火堆,到太空紀元為星脈藤安裝的第一具枷鎖,再到此刻懸浮在懺悔臺上的銀色雨滴。當懺悔臺被燒穿時,三百年前人類議會的全息影像竟從灰燼里重新站起。
復活的議會成員伸出數據觸手。他們企圖將環形長城的金屬囚籠重新扣向星脈藤母樹,卻撞上了液態文明蒸騰的銀色霧氣。兩種文明執念對撞的剎那,迦娜咳出的藍血突然凝固成橋梁,橋面鋪滿她鱗片里封存的星脈藤基因鏈。
“判決開始。”星繭使者化作審判錘敲擊橋梁。
星脈藤母樹的根系應聲暴漲,將金屬囚籠絞成粉末。洛珈趁機抓住漂浮的神經突觸花蕊,將其插入自己胸口的星核疤痕。當花蕊與人類基因融合的瞬間,懺悔臺上的銀色雨滴突然倒流,凝聚成液態文明代表的手掌,與洛珈傷痕累累的右手重重相握。
迦娜的虹彩鱗片在此刻盡數爆裂。飛濺的棱鏡碎片中,星脈藤母樹突然垂下氣根包裹住人類議會全息影像。十二位議員的呼吸面罩被氣根掀開,露出他們機械化的口腔——原來早在簽署摧毀協議時,人類高層已將自己的血肉替換成金屬。
當金屬議員在氣根中化為塵埃時,殿堂穹頂的蒼白月亮突然淌下血淚。那些發光血珠墜落在星脈藤母樹上,催生出半透明的新芽。迦娜伸手觸碰新芽,突然聽見三百年前先知埋入機械眼的聲響——金屬與血肉的摩擦聲里,藏著星脈藤第一聲啼哭。
“每個文明都是星海的臍帶血。”星繭使者托起一枚血淚結晶,“但你們人類總試圖剪斷臍帶。”
洛珈胸口的星核疤痕已與新芽根系相連。他看見地球時代的最后一棵橡樹在星脈藤汁液里復活,看見環形長城的金屬外殼正在氣根中分解重組。當人類議會的金屬粉塵滲入母樹根系時,那些曾被囚禁的星脈藤枝條突然溫柔地纏住迦娜手腕。
返程傳送陣開啟時,迦娜在旋轉的棱鏡中看見無數個自己:某個碎片里的她全身長滿星脈藤花朵,另一個碎片顯示她正在液態銀色海洋里溶解。洛珈的星核疤痕突然發熱,將概率云碎片燒熔成一條筆直航道。
“別回頭。”星繭使者的光霧滲入航道裂縫,“你們攜帶的共生協議正在重塑星環長城。”
穿越過程充斥著金屬撕裂聲。當兩人墜落在新生的共生廣場時,星脈藤母樹正在月光下剝落最后一片金屬外殼。洛珈胸口的星核疤痕已變成發光樹苗,迦娜的虹彩鱗片則重新生長為半透明質地,每片鱗都烙印著不同文明的基因紋章。
星繭使者沒有歸來。但在母樹最高處,三百年前先知埋入機械眼的位置,正懸掛著一枚由銀色血淚凝結的繭。每當午夜臍月最盛時,繭內就會傳出星脈藤汁液流動的聲響——那是深空神經網絡的心跳,也是所有文明終將回歸的搖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