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青銅門扉顯現的剎那停歇，浪濤聲詭異地消失在海天之間。張承升握著木劍的指節發白，劍柄上纏繞的鮫綃突然滲出冰藍液體，順著掌紋滲入皮膚。他左眼的金色輪盤開始逆向旋轉，三百里外的漩渦竟在視野中不斷拉近。
“別看！“老道士的煙桿重重敲在他后頸，劇痛讓幻象驟然破碎，“玄冥海的眼，看久了會結因果?！?
海風裹著咸腥味掠過礁石灘，張承升發現道士的蓑衣下擺滴落的不是雨水，而是某種泛著熒光的墨汁。那些墨汁在沙灘上蜿蜒成符，轉眼被漲潮吞沒。
“前輩...“少年剛開口就被打斷。
“叫九爺?！暗朗繌难g解下酒葫蘆猛灌一口，喉結滾動時露出頸側猙獰的傷疤——那分明是利齒撕咬的痕跡，“天工坊的規矩，掌舵人見傳承者，需飲血酒三巡?！?
九爺突然抓住少年手腕，指甲劃開他剛結痂的虎口。鮮血滴入葫蘆的剎那，海面炸起九道水柱，每道水柱頂端都浮現出青銅傀儡的面容。張承升聽到機括轉動的聲響從海底傳來，像是某種龐然大物正在蘇醒。
“以血為引，以魂為契。“九爺的獨眼泛起幽藍光芒，“今日傳你《天工開物》第一卷——聽潮篇?！?
---
**三日后，忘川漁村東南五十里，無名島。**
張承升跪坐在礁洞內，面前漂浮著三寸長的“玲瓏樞“。這是用昨夜獵殺的劍齒魚嵴骨煉制的控靈核心，九爺說若能在子時前刻完三百六十道導靈紋，便帶他去探沉船墓。
“腕要沉，指要活?！熬艩敹自诙纯诖蚰デ嚆~零件，火星濺在生銹的齒輪堆里，“當年偃師祖師刻《天河圖》，可是在龍鯨顱骨上雕了九千轉。“
少年咬著半截魚骨，刻刀在月光下劃出流螢般的軌跡。左眼深處的輪盤隨著雕刻節奏明滅，那些復雜紋路在他眼中自動分解成七層嵌套結構。當最后一筆勾連成形時，玲瓏樞突然震顫著發出鯨鳴，洞外潮聲竟與之形成共鳴。
九爺猛地起身，手中半成品傀儡部件叮當落地：“玄鯨泣音？你小子刻的是導靈紋還是招魂咒？“
話音未落，整座島嶼劇烈震動。張承升懷中的玉玨驟然發燙，他透過巖壁看到海底有巨物正在上浮——那是艘覆蓋著珊瑚礁的青銅巨艦，艦首鑲嵌的夜明珠大如磨盤，照得海底亮如白晝。
“完犢子！“九爺一腳踢散剛剛組裝的傀儡犬，“這是玄冥海的巡海艨艟，定是你方才的靈氣波動...“
話未說完，三道黑影破水而出。那是騎著劍魚的海卒，魚皮符甲上沾滿藤壺，手中三叉戟纏繞著發光水母。為首者面甲下傳出空洞的回聲：“私煉天工術者，誅?！?
---
**戰斗在電光石火間爆發。**
九爺甩出腰間葫蘆，十二枚銅錢激射而出，在空中組成八卦陣圖。張承升被老道推進礁洞深處，掌心還攥著發燙的玲瓏樞。透過巖縫，他看見九爺的傀儡犬正與海卒纏斗，青銅利齒咬在符甲上迸出火星。
“坎位，震三！“九爺的吼聲混在金屬碰撞聲中。張承升左眼輪盤疾轉，突然看清海卒盔甲縫隙間的藍色核心。他下意識地將玲瓏樞按向洞壁，昨夜剛學的“聽潮訣“隨血脈奔涌。
海水突然倒灌入洞，卻在觸及少年衣角的瞬間溫順如綢。張承升福至心靈，咬破舌尖將血噴在玲瓏樞上。海底巨艦的陰影中，無數沉船殘骸應召而來，在他周身凝聚成鋼鐵颶風。
“去！“少年并指前點。生銹的船錨、斷裂的桅桿、甚至半具青銅弩炮，裹挾著海流沖向海卒。九爺趁機擲出三張紫符，雷光順著金屬洪流炸開璀璨電芒。
為首海卒的符甲砰然碎裂，露出體內跳動的幽藍晶核。張承升鬼使神差地擲出木劍，劍身咒文亮起的剎那，晶核竟自動脫離軀體飛入劍格凹槽。
剩余兩個海卒突然僵直，化作兩灘腥臭的黑水滲入沙灘。九爺臉色卻愈發難看：“糟了，這是玄冥海的追魂印...“
話音未落，被奪取晶核的海卒殘甲突然爆開，血霧在空中凝成獨眼圖騰。張承升左眼劇痛，金色輪盤不受控制地顯現在瞳孔中，與血色獨眼形成對峙。
---
**三百里外，玄冥海深處。**
青銅宮殿內，十二盞鮫人燈同時爆燃。王座上的身影緩緩抬頭，玄鐵面具下傳出金石之音：“天工坊的余孽...還有倒懸命格？“
跪伏在地的龜丞顫聲應道：“需稟告幽主...“
“不必?！巴踝詰腋〉那嚆~鼎突然沸騰，鼎中浮現出張承升左眼輪盤的虛影，“本座親自會會這位新掌舵。“
龜甲卦片在鼎中瘋狂跳動，組成兇煞異常的“離上坎下“卦象。玄鐵面具下傳來輕笑，震得殿柱上的鎖鏈叮當作響：“有趣，竟與三千年前的因果糾纏不清?！?
---
**無名島上，九爺正用朱砂在張承升后背畫符。**
“玄冥海的人睚眥必報?！袄系拦P走龍蛇，少年嵴椎處浮現出鎖鏈紋身，“這道囚龍印能暫時遮掩你的氣息，但撐不過七日?！?
張承升凝視著木劍上跳動的晶核，忽然開口：“我妹妹中的牽機引，是不是也來自玄冥海？“
九爺的動作頓了頓，朱砂筆在少年肩頭洇開血點：“二十年前幽主煉制萬魂幡，需要九百九十九個純陰命格的童女...“
礁洞突然陷入死寂，只有潮聲在洞口徘徊。張承升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劍格處的晶核發出凄厲尖嘯。九爺按住他肩膀，獨眼中閃過異色：“你已看到青銅門后的景象？“
少年勐地抬頭，左眼輪盤映出九爺扭曲的面容——在老道破碎的魂魄深處，竟纏繞著與妹妹體內相似的黑線！
“原來如此?！熬艩斖蝗淮笮Γβ曊鹇涠错斅菸嚕肮植坏媚抢蠟觚斠襾韺さ箲颐?，這是要老夫當送棺人?。 ?
老道勐地扯開衣襟，心口處赫然鑲嵌著半塊青銅羅盤。張承升的玉玨突然自行飛出，與羅盤嚴絲合縫地嵌合成完整法器。剎那間，無數記憶碎片涌入少年識海：
暴雨夜的父親并非失蹤，而是被青銅艦拖入海底；母親每日供奉的漁女像，眉心點著與玉玨同源的朱砂；自己三歲那年高燒時，曾有黑袍人將某種活物塞入左眼...
---
**次日拂曉，沉船墓深處。**
張承升站在玉棺陣眼處，九爺正在四周布置青銅卦鏡。昨夜強行融合記憶的后遺癥仍在，少年太陽穴突突直跳，視野中不時閃過父親被鐵鏈貫穿琵琶骨的畫面。
“天地為爐，造化為工?！熬艩敻钇剖滞?，血線在玉棺表面游走成符，“陰陽為炭，萬物為銅?！?
四十九具玉棺同時開啟，棺中涌出的不是尸骸，而是流動的星沙。張承升懷中的木劍自動出鞘，劍尖牽引星沙在虛空勾勒出巨大機括圖。他忽然明悟，這竟是天工坊的鎮派至寶“周天儀“！
當星沙凝聚成第七顆齒輪時，異變陡生。玉玨突然炸裂，碎片劃破少年臉頰。海底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那些本應死寂的沉船殘骸，此刻正拼接成高達百丈的青銅巨人。
“有人篡改血契！“九爺的羅盤指針瘋轉，“快用周天儀算生門！“
張承升的左眼淌下血淚，金色輪盤在劇痛中崩解重組。他看見三個時辰后的自己被困在青銅巨人體內，看見九爺被玄鐵鎖鏈貫穿丹田，看見妹妹在漁村咳出帶著黑線的鮮血...
“震宮移位，生門在坤！“少年嘶吼著揮動木劍，星沙隨著劍勢重組。青銅巨人轟然倒塌的瞬間，他瞥見巨人核心處閃過玄鐵面具的寒光。
---
**當夜子時，忘川漁村外海。**
張承升跪坐在舢板上，九爺正在給他的木劍纏繞浸過黑狗血的纜繩。老道腰間多出個青銅匣子，每隔半刻鐘就會滲出冰霜。
“玄冥海的眼線已到百里外?！熬艩攲⒎疂娫谏倌瓯成?，囚龍印泛起青光，“明日你去天工坊遺跡，取回《開物卷》下篇?！?
“那小花...“
“牽機引每月發作四次，今日已是第三次?！熬艩數莫氀墼谠鹿庀路褐涔?，“下次月圓之夜前，你若不能筑基，就等著給她收尸吧?！?
海浪突然變得粘稠，舢板四周浮起無數氣泡。張承升的瞳孔驟然收縮——在左眼的特殊視野中，每個氣泡里都蜷縮著嬰兒大小的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