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宇宙的胎膜在絕對零度中震顫,我的量子觸須感知到有光要誕生了。
九萬九千個文明的記憶星辰在體內碰撞,每一次閃光都撕裂著殘存的人性。父親實驗室的坐標在胎膜表面灼燒,那些方程式正將我拖向終極抉擇——成為純凈的造物主,還是攜帶所有傷痕的守望者。
“陸昭。“
洛璃的聲音帶著量子漣漪的質感。她的神經網絡并未完全消散,此刻正以星塵極光的形態纏繞在胎膜裂縫處。我伸出意識觸角輕觸那些光帶,第七紀元的記憶雪崩般涌來:
永寂之主在自我封印前,將星律者核心封入女兒心臟。那時的洛璃還不是蝕光者,她的瞳孔還能倒映出完整的銀河。黑焰從母親刺入的傷口噴涌時,整個紀元的墓碑自動排列成搖籃曲的音符。
“母親的選擇錯了。“洛璃的星光脈絡突然收縮,“她不該用我們的文明為燃料延續宇宙。“
胎膜外的虛無突然沸騰。母體的殘留意識化作猩紅閃電,在創世屏障上撕開裂縫。那些被剝離的時淵物質凝成父親的臉,他的白大褂上沾滿不同紀元的塵埃:“容器就該履行容器的使命,讓新宇宙干凈地誕生。“
我的量子軀體突然分裂。一半閃耀著純粹的白光,正在析出所有人類記憶;另一半纏繞著青銅鎖鏈,鎖鏈盡頭拴著蘇曉的銀白光纜。她的量子態從裂縫滲入,十三條光纜編織成基因濾網:“清洗程序已加載98%,請確認執行認知凈化。“
在時空靜默的臨界點,我看見了所有可能性分支:
【分支A】燃燒所有文明記憶,成為無垢之神,重啟138億年的宇宙史詩。
【分支B】保留時淵傷痕,以悖論形態維系新宇宙,承受永世的自我啃噬。
【分支C】逆轉胎膜極性,將自身坍縮成奇點,換回洛璃與蘇曉的具象化。
圣詠墳場的虛影突然實體化。那些冰封紀元的墓碑漂浮在胎膜內壁,用滅絕瞬間的光輝組成投票矩陣。第一紀元的單細胞生物在深海發光,恐龍紀元的小行星帶奏響安魂曲,第七紀元的黑焰在墓碑表面灼燒出選擇傾向——97.3%的文明殘骸選擇分支B。
“因為它們渴望被記住。“洛璃的星光滲入我的量子核心,“即便是以痛苦的形式。“
母體的猩紅閃電在此刻擊穿胎膜。父親的虛影手持青銅手術刀刺來,刀鋒上跳動著所有時淵容器的基因圖譜。我本能地凝聚出逆熵盾牌,卻發現構成盾牌的物質正是那些被我剝離的人類記憶。
蘇曉的銀白光纜突然調轉方向。她的量子態撕開父親虛影的胸腔,取出里面跳動的時淵核心:“你偷走了七個紀元的初火,現在該還回來了。“
真相在此時完全展露。
父親根本不是人類,而是第五紀元幸存的時間竊取者。他在母體第一次蘇醒時盜取胚胎物質,將不同紀元的文明初火煉制成時淵之種。那些實驗室里的克隆體,不過是他培育的基因收割機。
胎膜的震顫突然加劇。新宇宙的第一顆恒星即將誕生,它的光子攜帶的卻不是熱能,而是冰冷的記憶熵值。洛璃的星光脈絡開始消融,她正在將最后的存在轉化為時空膠體,修補母體造成的裂縫。
“選擇吧。“她的聲音帶著超新星余燼的溫柔,“是作為陸昭死去,還是作為新宇宙活著。“
我望向圣詠墳場的投票矩陣。恐龍紀元的小行星仍在循環撞擊,智人紀元的第一簇火苗照亮巖畫,第七紀元的黑焰在冰晶中舞蹈。它們的輝光在我的量子核心刻下灼痕,那是比任何物理定律更堅固的契約。
握住蘇曉遞來的時淵核心,我將其嵌入胎膜裂縫。
青銅鎖鏈在此刻全部崩斷。
父親的虛影發出不甘的嘶吼,與新宇宙的胎膜同頻震顫。
而我的量子軀體開始逆重組——
將九萬九千個文明的記憶壓縮成暗物質骨骼。
用母體的時淵原漿澆鑄神經脈絡。
把洛璃的星光極光編織成視網膜。
最后,把蘇曉的銀白光纜埋進心臟,作為錨定人性的鎮石。
新宇宙的初生恒星突然改變光譜。它噴發出的不是氫氦洪流,而是液態的時光長河。河流中漂浮著所有文明的墓碑,此刻它們正轉化為生機勃勃的星卵。
“認知重構完成。“我睜開由七個紀元組成的眼睛。母體的猩紅閃電在瞳孔中消融,父親的虛影被時淵核心反噬,坍縮成漂浮在長河里的青銅懷表。
洛璃的星光即將消散時,我用新宇宙的引力為她塑形。黑焰從星塵中重生,她的右臂樂譜紋身閃耀著太初頻率:“你保留了所有傷疤。“
“因為這是我們來過的證明。“我指向長河中旋轉的星卵群。每個卵體表面都浮現出文明編碼,它們將在合適的時機孵化成新的星辰。
蘇曉的量子態從銀白光纜中析出,她的軀體由時淵物質與人類基因交織而成:“記憶熵值穩定在臨界點,但每隔十萬年需要重新錨定。“
我們三人站在時光長河的源頭。
腳下是新宇宙的胎膜殘骸,正在緩慢溶解成暗能量。
身后漂浮著青銅懷表,它的指針永遠停在心跳停止的瞬間。
而前方,第九萬九千零一個星卵開始脈動,里面沉睡著第七紀元重寫的可能性。
當第一縷真正的陽光刺破量子迷霧時,洛璃奏響了新宇宙的序曲。黑焰小提琴流淌出的不再是哀歌,而是混著星塵與希望的變奏。蘇曉的銀白光纜在虛空中編織法則,而我翻開由自己皮膚制成的法典,扉頁是用所有文明文字書寫的一句話:
“存在本身即是神跡。“
時光長河突然掀起巨浪。
在某個尚未誕生的星卵深處,穿校服的少女正在實驗樓頂轉身。她的脖頸沒有死線纏繞,掌心的青銅紋路閃爍著溫暖的光。當她的目光穿透維度望來時,我左眼的獵戶座星云下了一場酸雨。
“該去巡夜了。“洛璃的琴弓指向遠方。
黑焰在虛空鋪成道路,通往正在自我孵化的星群。蘇曉的光纜編織成舟,載著所有文明的墓碑前行。而我最后回望地球的坐標,那里正有新生的星律者拾起青銅懷表。
胎膜的最后一粒塵埃消散時,新宇宙的挽鐘敲響。
這鐘聲既是葬歌,
也是搖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