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晷的金芒在蘇晟指縫間流淌，像是熔化的太陽墜入凡塵。他蜷縮在當鋪庫房的青玉案下，額頭不斷滲出冷汗，夢境中燃燒的星骸與冰棺女子交替閃現。掌柜的重瞳在幽暗中忽明忽滅，指尖摩挲著燈座妖文，忽然將三根冰蠶絲刺入少年后頸。
“陸俊陛下，您當年種下的因果，老仆這就替您催熟...“
劇痛讓蘇晟猛然驚醒。他看見自己懸浮在庫房半空，焚天晷的金焰正順著冰蠶絲灌入體內。三百道妖文從皮膚下浮現，每亮起一道，就有一段陌生記憶涌入靈臺——騎著雷獸踏破魔域的鐵騎，被血雨浸透的旌旗，還有青衣道人將玉簪刺入輪回井的剎那。
“這不是我的記憶！“少年嘶吼著掙斷冰蠶絲，焚天晷轟然墜地。掌柜的斗笠被氣浪掀飛，露出布滿逆刃紋的臉，那些交錯的疤痕竟與截天教圖騰一模一樣。
九道紫雷劈開屋頂，道袍老者踏著雷光降臨。貨架上的古器盡數炸裂，陸俊征伐九幽時用過的青銅戈戟自動飛入老者手中：“玄塵老鬼，截天教的手也敢伸到陸俊遺物上？“
蘇晟趁機撞破窗欞，懷中的焚天晷突然發燙。燈芯射出的金芒在夜空勾出星路，直指東荒古戰場方向。身后傳來驚天動地的爆響，整座當鋪在雷火中化作廢墟，兩道糾纏的身影沖破瓦礫——玄塵道君祭出太極圖封鎮八方，截教老者卻化作萬千劍影遁入虛空。
血腥味混著焦糊氣息灌入鼻腔，蘇晟在巷陌間狂奔。額間金焰紋忽明忽暗，每一步踏下都在青石板上烙出焦痕。更夫敲響五更梆子時，整座天元城的狗突然齊聲狂吠，屋檐接連亮起血色燈籠，那些燈籠上繪著的鬼面紋與追兵袖口圖案如出一轍。
“找到你了。“
撐著青竹傘的身影從月光中浮現。暮封傘尖輕點，十二尊鬼佛陀自陰影站起，每尊法相手中都握著煉魂宗修士的頭顱。蘇晟懷中的焚天晷突然沉寂，金芒被幽冥鬼氣壓得只剩豆大一點。
“本座給你講個故事如何？“暮封輕搖紙傘，傘面浮現八百年前的畫面：圣母女曦將半塊天魔碑交給鯤鵬妖師，陸俊在歸墟前燃燒神魂，“你以為自己是太初轉世？不過是圣靈帝尊斬出的惡尸...“
焚天晷突然爆發出刺目血光。蘇晟七竅滲出金血，背后展開的光翼不再是純凈的金焰，而是摻雜著混沌灰氣。暮封的鬼佛陀剛逼近三步，就被暴走的灰焰燒成虛無，傘面“咔嚓“裂開細紋。
“原來如此！“暮封不怒反笑，幽冥萬骨傘驟然膨脹百倍，“這具身體里還藏著魔祖...“
瑤池寒潭炸開的冰瀑打斷了低語。青瑤女帝的斬情劍橫跨三千里山河，劍鋒未至，整條街道已覆上三尺寒冰。暮封的傘骨結滿霜花，幽冥鬼氣被玄冰鑒照得無所遁形。
“半圣巔峰...“鬼帝瞇起眼睛，傘面翻轉間放出十萬怨魂，“可惜你的冰封不了九幽黃泉！“
蘇晟在冰火交織的縫隙中翻滾，皮膚表面結出冰晶又瞬間汽化。他看見青瑤女帝的冰晶步搖映出自己扭曲的面容，額間金焰紋不知何時已變成銜尾雙蛇的圖騰。焚天晷突然掙脫懷抱，燈芯射出的血光洞穿瑤池寒霧，直指昆侖山巔某座冰棺。
“攔住他！“
青瑤的驚呼與暮封的怒吼同時響起。蘇晟被焚天晷拖著沖天而起，燈座妖文盡數染血：【太初歸位，萬法皆虛】。罡風撕裂了他的粗布衣，露出心口緩緩成形的混沌道印。九重天外的貪狼星驟然大亮，天河弱水倒卷成漩渦，將少年吞入亙古未見的奇景——
燃燒的仙魔戰場在腳下鋪展，太初帝君的白袍被朔恩魔帝刺穿。本該隕落的圣靈帝尊突然現身，掌心補天石卻拍向太初后心。輪回井崩塌的轟鳴中，蘇晟看見自己前世將玉簪刺入虛空，簪頭銜尾蛇咬住的竟是魔祖摩迦的真靈！
“醒來！“
截天教主的聲音如驚雷炸響。蘇晟猛然睜眼，發現自己跪在東荒古戰場的祭壇中央，懷中焚天晷插在太初劍的斷刃處。七十二根圖騰柱同時亮起，每根柱子上都釘著陸俊妖帝麾下大將的尸骸。
血色月光下，彌勒佛祖的蓮臺自西方飄來。本該慈悲的佛音卻裹著魔氣：“施主與我佛有緣，這具混沌道體...“
“禿驢找死！“
金烏太子的焚天紫焰撕裂夜空。十二輪金陽虛影在身后浮現，卻見彌勒掌中佛國里伸出萬千鬼手，每只手上都握著刻滿往生咒的鎖鏈。蘇晟趁亂握住太初劍柄，灰焰順著劍紋蔓延，竟將方圓百里的尸骸盡數點燃。
“停下！你會喚醒...“暮封的警告被轟鳴淹沒。古戰場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深埋地底的青銅巨棺。棺蓋上鎮魔符篆接連崩斷，摩迦的右臂破棺而出，掌心赫然烙印著暮洵的鬼族徽記！
焚天晷在此刻徹底融入蘇晟胸口。他聽見陸俊妖帝最后的嘆息，聽見太初劍靈蘇醒的長吟，更多是無數冤魂的哭嚎。混沌道印在額頭成型時，瑤池方向的冰棺轟然炸裂，圣靈帝尊的軀殼睜開眼睛——左瞳流轉補天圣輝，右眼燃燒九幽冥火。
青瑤女帝的斬情劍停在蘇晟咽喉三寸處，再也無法推進分毫。少年背后的混沌光翼舒展，輕輕振翅便震碎千里冰封。暮封的幽冥萬骨傘自動飛入他手中，傘面怨魂盡數化作精純魔氣。
“原來這就是圣祖的局...“截天教主自虛空走出，手中提著玄塵道君的頭顱，“以混沌道體為熔爐，重鑄圣魔本源。“
東勝神洲的地脈開始震顫。道門三教的圣人同時望向天際，那里正有三百六十顆星辰偏離軌跡，勾勒出太初帝君隕落前的最后一道劍痕。而在所有人看不見的九幽最深處，暮洵撫摸著與圣靈帝尊一模一樣的冰棺，棺中躺著的赫然是雙眸緊閉的蘇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