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庭芳？”張悟凡覺得這名字很熟悉，一時沒想起，祖師問話，也不好多想，即回道：“弟子粗知文字，不好妄說，洗耳恭聽，卻還可以。”

“無妨。”祖師撫須笑了笑，將滿庭芳講了出來。

“觀棋柯爛，伐木丁丁，云邊谷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蒼徑秋高，對月枕松根，一覺天明。認舊林，登崖過嶺，持斧斷枯藤。

收來成一擔，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無些子爭競，時價平平。不會機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相逢處，非仙即道，靜坐講《黃庭》。”

“這！”張悟凡還沒聽完，心中已驚喜不已，“這是猴哥來到方寸山，樵夫所唱的滿庭芳。”

“我說怎么如此熟悉。”

“祖師現在教我這個，看來，猴哥來到，就在眼下了。”

當下用心好生記住。

待祖師講完，即道：“果然還是祖師會夸人，用這般好詞來說我這個打柴的，我若出去把這詞唱了，別人聽到，準以為我是神仙了。”

祖師道：“你來山中多年，我也就傳了你個斷字訣竅，雖許了你七千七百步的緣數，究竟需要你自己能領悟。”

“你有心學道成仙，又勤勤懇懇，這首滿庭芳，便就算我贈你的仙緣。”

“待你能領悟其中關竅，便可來找我，到時自有好處與你。”

張悟凡心下大悅，即行禮感謝，“多謝祖師賜下仙緣。”

若是別個，可能還不明白這滿庭芳關竅在哪，但是他，卻十分清楚。

這關竅，不是這詞有什么意思，也不是這詞蘊含了什么修煉法門。

而是這詞，要在山上唱響，引一石猴注意，讓他來方寸山三星洞。

“菩提祖師這樣安排，是確定我能引導猴哥。”

“這究竟是西游記世界注定的，還是菩提祖師有心安排的？”

聽講罷忙完山中雜事，出了三星洞，回到鮮桃山，張悟凡站在山上四望天地，不禁去想。

“注定的事，祖師一算就知，安排的事，祖師隨手能成。”

“這么看來，祖師可能已經知道我來歷，非是原來樵夫。”

“西游記書中，樵夫指點完孫悟空，孫悟空請他一起修行，他推脫家中有老母需要照顧。”

“現如今，我這樵夫家中老母已經不在，我也可以隨時入山修行，已非西游記所記故事。”

“這世界元會輪回，祖師超脫其外，對這些自是知之甚明。”

“但祖師卻不說穿我的來歷，反到收我為徒，祖師意欲何為呢？”

穿越這么多年，他還是頭一次如此深刻，去想這件事。

想歸想，要想明白，卻不容易。

“祖師何種身份，他的心思，豈是我如此道行，便能窺探？”

自知非己所能知，張悟凡也不多想，即斷了雜念，開始練斧。

一邊開天斧耍完，收了神氣，邊砍柴，邊把祖師新教的滿庭芳，朗朗背誦。

“觀棋柯爛，伐木丁丁，云邊谷口徐行……”

背了幾遍，柴也砍好，捆好擔了，也不停口中誦詞，擔著柴，一步一步下山，一聲一聲背誦。

字正腔圓，抑揚頓挫。

背的忘我，誦的得意，心情十分舒暢。

到了家，還在背著。

正背到：“不會機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相逢處，非仙即道，靜坐講《黃庭》。”

秦姑聽了，不由心中隱隱莫名悵然，讓她覺得煩躁。

去到跟前，小心問道：“相公念得這是什么？”

“我好像聽到有說神仙的？”

張悟凡笑道：“這是一首詞，名叫滿庭芳。”

“是山中一個老人家教我的，說我家事勞苦，日常煩惱，教我遇煩惱時，即把這詞兒念念，一則散心，二則解困。”

“那怎么說神仙道士的？”秦姑有些擔心，皺了皺眉頭，“難不成，這位老人家，是個學道的？”

“秦姑這是怕我要去學道。”張悟凡明了秦姑之意，道：“這他倒是沒說。”

秦姑道：“若他真是個學道的，相公你會不會跟著他就去學道了？”

張悟凡道：“他若是個真正的神仙，我跟他學。若只是個尋常的道士，我便不跟他學。”

“學道要學上乘道，不能隨便什么都亂學。”

“那樣不僅學不成道，還會陷入邪魔外道。”

秦姑嘆息道：“我沒見過什么世面，也沒遇到過什么道士仙人，只知道學道的人，心腸都是狠的，拋妻棄子，只在旦夕之間，全不念舊情。”

說著，情動于衷，眼角流下淚來。

“生死離別，人之常情。”張悟凡用手為秦姑將淚拭去，寬慰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們相聚一場，終有一天會有一別。”

“娘子你太過顧念感情，容易傷心損神，我現在還在家，你我好生聚著便好，想那些沒來的事，只是徒生煩惱而已。”

“快別想了，為夫餓了，喊大家一起吃飯吧。”

秦姑收了眼淚，佯裝無事，去招呼眾人。

心底卻已明白，她這位讓她依靠九年的大丈夫，就要離他而去了。

和張悟凡成家這些年，張悟凡的一言一語，她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每每空閑想起張悟凡言及的修仙了道，心中就忍不住悲傷。

她是個明事理的，知道山可移，大丈夫志不可改，張悟凡在她眼里，又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她縱然心中不舍，卻也明白，她改變不了張悟凡的求道之心。

如今，張悟凡忽然得了一首神仙詞，她聽了幾句，就心情郁悶，內里難受，便知是事出有因。

她的好相公張悟凡，可能不日就要離她而去了。

往后的日子，她越發珍惜眼前的張悟凡，只要張悟凡在，他就放下手中事，靜靜陪著張悟凡。

張悟凡也知秦姑心意，也不多說什么，只是一如往常。

現今的張家，千里馬的生意已經做成了規模，在山下建了一個大大的馬圈，養了上百匹千里馬。

張家原本的茅草房，也變成了磚石大院，碧瓦朱樓。

三個孩兒，張圓心、張圓己、張圓吾，也都成長的健壯結實，心性純良。

一家人親親愛愛，和和美美，十里八鄉，無不羨慕。

如此圓滿幸福的生活，換旁人，誰能徑自超脫？

惟有真有道心者。

張悟凡便是真有道心，立了根本的。

但他究竟舍與不舍，超沒超脫，卻還要下回來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