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師弟，怎么一日不見，你便浮氣頓消，又有精進？”

一眾師兄夸完，大師兄廣智打底，向張悟凡問起緣由。

張悟凡道：“該是謝大師兄那日點撥啟發，雖當時未能有所改善，但卻在我心中留下種子。”

“這些時日，我把該忙的也都忙了，昨日心中不覺便想起這些事情，動了精進念頭。”

“原想好生參悟一番祖師傳我的斷字訣，卻不料一時急切，就陷入妄意之中，不能自拔。”

“幸得我家那秦姑關切提醒，將我喚出迷思，這才讓我有了反省之機。”

“昨夜三省吾身，正本清源，將許多虛妄念頭都斷了拋了，今個起來上山，沒用師兄傳我的神行術，只徒步上來。”

“一路心里安穩，步步踏實，不自覺便有了福至心靈之感。”

“沒想竟就有了變化精進，讓諸師兄一見驚喜。”

廣智點點頭，“這也是你的緣法。”

“所謂曲徑通幽，修行之路，便是如此，往往不可思議處，反能悟得。”

“你有如此變化，過會兒祖師登壇，看到了你，定也為你欣喜。”

正說著，就聽侍奉祖師的師兄一聲高呼：“祖師到了，諸位快請入列。”

大家遂散開各入其位。

少頃，祖師著白云仙衣，緩步登壇。

坐定高座，目光稍稍一動，即看到了立在眾弟子末，氣質沉靜的張悟凡。

撫須而笑，問張悟凡道：“悟凡，你斷字訣，如今又有什么進展了？”

張悟凡請了個禮，道：“啟稟祖師，弟子現今也只是斷眼前事，手中木，心中念，卻沒什么精進。”

“卻是個精進而不自知的。”祖師語氣緩和，“來，你即回想昨日與今日，看看可有什么領悟？”

“昨日與今日？”張悟凡即回想起來，卻依舊不明其意，疑問：“不瞞祖師，方才我與諸師兄已說了這事。”

“我只道是昨日妄念擾神，今日斷了這些妄念而已。”

“卻沒有別的領悟。”

祖師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無昨日之死，便無今日之生。”

“欲知今日之生，須明昨日之死。”

“你昨日如何死，今日又如何生，審明此中奧秘，斷字訣，即得更進一步。”

“且好生記得，放在心里，時機一到，自有領悟。”

“謝祖師教導。”張悟凡躬身感謝。

祖師即正了顏色，不再去管張悟凡，開始今日的講道說法。

張悟凡將祖師之言，放到心底，立定靜聽。

一課聽完，身心舒暢，神清氣爽。

和諸位師兄知會一聲，便自去灑掃打雜。

卻并不去想，祖師方才教他的話。

祖師說了，放在心里，時機一到，即會領悟。

就是說，不要著急去領悟。

上山時，他才斷進了急念，此時哪里還會急切？

一絲不茍的將雜事做了，又去看了一陣經書，也不再用那銘心的法術，只是靜心安穩的去看。

看完了書，才拜別師兄們，離了三星洞，走出方寸山，練斧砍柴。

捆好，擔著，一步一步，緩緩下山。

也當是唐僧取經。

取山下的俗事經。

山中的草木經，山石經。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這世上萬事萬物，皆有大道，只待有心人參悟。

欲參悟，便就要先留意。

先知其然，然后才能知其所以然。

張悟凡此時心中沒了一絲急切急躁，走一步是一步，眼看一步，腳走一步，整個人沉穩又松弛，完全感受不到肩上有柴，心中有念。

只是這般輕松寫意的循著山路，一步步走下山。

他上山的早，雖在山上又聽了課，做了雜務，看了書砍了柴，但下山這會兒，依舊還是清涼的晨朝。

草上花上，露水明珠，山間林間，鳥聲落玉，他一路緩行，漸漸心中不知不覺，便有了一種久違的感覺。

覺得眼前耳中心中，種種所見所聞所感，都似曾相識。

一時間許多過往經歷，如檐雨林霧，又如山泉溪流，紛紛在心中浮現。

這些，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感受，深深體味了。

剛剛穿越之時，他對眼前這一片山清水秀，滿是歡欣喜愛，有種終于逃出地球世界牛馬生活牢籠，回歸自然的超然幸福怡悅。

后來聽聞了這世界有修仙之事，心里便有了修仙的想法，慢慢的，一心都是想要修仙，趕緊砍柴賺錢的念頭。

這起初的純然歡喜之心，便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消失不見。

后來遇到了菩提祖師，入了三星洞，被菩提祖師傳了斷字訣，收了弟子，心里雖不想著賺錢修仙了，卻在想著快點修煉成仙。

心境也沒回到最初的純然之態。

直到今日，方才，此刻，他心中才終于又有了同樣的感覺。

“這份感覺真是不錯，有種物我齊一，天地同化的美妙。”

“好久都沒有體會到這種美妙的感覺了。”

他心中一陣空清釋然，更無什么念頭掛礙。

如此又行了一陣，心頭忽然泛出一絲明悟之感。

但隱隱約約，恍恍惚惚，又不甚明白。

只是感覺，應和菩提祖師和他說的，昨日種種死，今日種種生有關。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他也不去想趁機抓住機會，一舉了悟透徹，只是悠然吟出一句陶淵明的詩，便不再去管這絲明悟。

不能自然而然的了悟，就是還沒至水到渠成之時。

他心中已有了不動的寂定。

回到家，飯已做好。

吃飯的時候，他正改了往日的大快朵頤，在一口一口，細嚼慢咽，美美享受這份松弛。

旁邊的秦姑見他吃得舒服，便為他夾了塊肉，對他道：“相公，今早上來了六個漢子，說要買咱們的馬。”

張悟凡慢慢將口中的嚼爛咽了，道：“這是好事，說明咱們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了。”

秦姑道：“可他們要買六匹。”

“說三十兩一匹。”

“哦，原來是這樣。”張悟凡微微一笑，“卻是一群會想好事的。”

“他們還說什么了嗎？”

秦姑道：“我說我做不了主，須等相公你回來再說。”

張悟凡聽出了話里的意思，問：“你不回絕他們，看來他們，不是什么好人，是不是？”

秦姑點點頭，“他們面相兇狠，膀大腰圓，還都帶著武器。”

“那他們怎么肯走了？”張悟凡又問。

秦姑道：“是他們中間，有個人認出了我，和他們領頭的說了什么，他們才走的。”

“這樣嗎？”

張悟凡心中涌現一絲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