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混賬!”
陳修廣怒不可遏,喝聲激起疊疊浪波。
哪有何憋寶法,根本是行傷天害理之事。
于夜中劃出一道金線,陳修廣遵循淺淡的記憶,來到秦小妹被活埋之處。
果真,廣袤坤輿之上,怪誕的胡麻蟲已有了草木之相。
若以鼻腔精審,便會發現漫地散落著秦小妹的氣味。
而且不止其一人………
陳修廣怔在原地,眸光似劍。
他大手一揮,金光乍閃,一只只扭曲瘆人的胡麻蟲皆被抹去。
“小施主,這些小家伙價值可不菲。”
滯重有力的音聲悠悠而來,所視盡頭,出見一五尺老頭。
老頭閉緊雙目,面生惜色。
“這些藥材不知能救多少人,小施主有些暴殄天物了。”
“凈廉!”
陳修廣看清來者,怒火中燒道,面上掀起猙獰。
“你為何要這樣做!”
“阿彌陀佛,貧僧只是贈予村民們希望,后續如何定奪,可跟老衲半分錢關系沒有。”
“聒噪!”
一年來,從孤魂野鬼,到鄉野正神,他的實力已今非昔比,陳修廣自信有一戰之力。懶得聽這妖僧廢話,剛斷下訣,凝聚出三把金色業刃飛馳而去。
“善哉……”
凈廉道來,按兵不動。
業刃速度迅疾如雷,卻莫知其由,于凈廉身前幾寸之間停滯,遂散去。
“嗯?”
只覺是凈廉做法擋下,陳修廣未善罷甘休。
“火來!”
隨即,在其手心中又召出一團雄雄烈火。
火名曰業火,乃神物一流,專燒肩負業障之人。
大火攻去,結果如出一轍。
竟是無風水自滅。
“施主,莫要徒用功了。”
凈廉看不下去了。
“這等混雜惡垢的業力,可傷不到我。”
“混雜惡垢?!”
陳修廣錯愕。
“看來施主還看不清自己。”
話語收,凈廉睜開雙眼。
嗡——
熟悉的禪鳴聲響起。
倏地,陳修廣感到身上少了些東西。
‘這是那夜聽到的梵鐘聲?!’
等再看自身,原本金光閃爍的金身縱然已化為地獄烈火般的深紅。
腦海中回蕩的祈禱,也與往前截然不同……
“這藥材嬌貴,非得用胎兒的血肉當養分不可。咱也知道這事兒不地道,可誰不想過上好日子,村里的壯勞力都出去找那合適的“材料”了,稍大些的孩子也湊合用了,只要能換來大把的銀子,干啥都值!
老爺啊,您可得保佑這些藥材順順當當長起來。那些用來肥田的孩子們,就當是他們給村子做貢獻了,您也要保佑我們婦人多產子,藥材的養分不能落下,等這季大豐收,賣個好價錢,村里就能富起來,到時候一定給您重塑金身,好酒好肉供奉!
求老爺顯顯靈,別讓這事兒出岔子,讓藥材快快長大,往后的榮華富貴可全仰仗您啦!”
………
“這……怎么會?”
如魔音般的行愿呢喃在耳畔,陳修廣撲通跪下,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施主,你誤入歧途了,這般架勢怕是已快成淫祀。”
凈廉緩緩開口,同時心忖。
‘這火候……差不多了。’
陳修廣對其話置之不理,反是遁走逃向遠方。
“垂死掙扎。”
凈廉的身形也在夜中消退。
‘被誆了……’
下一刻,陳修廣出現在村莊中。
村民們供來的愿力有問題,陳修廣居然在潛移默化中,選擇了忽視。
本能告知他,這事和凈廉脫不了干系。
“是什么時候中的招?
冊封時?還是被凈廉從罐子中救出時?
不對,如果跟那股鐘聲有關……說不準,在剛遇見他時,便中招了。”
“還是大意了。”
陳修廣想著,來到了村莊中心處。
他將體內金球再次散出,形成一朵朵云芝。
城隍入夢,具有可改變凡人主觀思想的威能。
雖此舉會散掉他至今凝聚的金身,可卻能反將凈廉一手。
亦是,為了讓村民們脫離魔障苦海。
再說,這等金身,他不要也罷。
啪!
此心思一動,陳修廣的身體竟猶如瓷器般開裂,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
“懵懂的孩子們自愿赴死,村民擁有更好的生活,施主何必強加改變呢。”
凈廉跟了過來,從黑夜中踏步而出。
“義命由己,這可是施主你親自說的。”
他侃侃而談,陳修廣的身軀相繼崩碎。
“四字金身不可違,若不秉持初心,金身自毀。”
“天朝的官,便要聽天朝的話。”
身體崩潰破碎的剎那,在意識消退的最后一瞬,他看到凈廉雙目中滿盈流光,流光色紫,卻沒了先前的金光神圣,反倒是讓人厭惡無比。
“成了。”
后繼發生之事,便是凈廉將滿地愿力碎片收集,空手捏造出一無瑕軀體。
“可惜了,雖然大功已成,卻還不夠完美。”
俄而,軀體有了血色,管狀脈絡蔓延開來。
“剩下的事,便交予你了。”
軀體點了點頭。
下一刻,玉色果體之上濺落一道猩紅。
凈廉被一手插進胸膛,生機頃刻流逝……
………
長京城,一座不起眼的蘇式閣院。
亭臺軒榭倚北而建,典雅莊重;假山魚塘倚南而設,清新自然。院落之內,樹木蔥蘢,花草繁茂,綠意盎然,盡顯江南風情。
院中,明亮的窗扇中映出了一個人的影子。
樓閣內。
溫煦的火燭下,一名衣冠齊楚的男子端起杯盞輕抿,一縷茶水在唇齒間回繞,淡淡的清香久久散不去。
待到茶盞放下,男子突覺胸口一悶,指如觸電一抖。
盞中茶水灑出。
男子手捂胸膛,定神寧心,若有所思。
“凈廉出事了?”
…………
新水鎮,新城隍廟
彩繪的神像脹開一個口子,色塊如墻皮脫落,從中竄出一虛無人影。
“呼,還好有備份,老禿驢絕對想不到,除了石砬子山,我還在新水留了堂口。”
來人正是陳修廣。
石砬子山的金身集村民們的愿力,而自新水鎮得來的愿力,他便都留存在了鎮上。
早先下過忠告,可能在凈廉眼中,陳修廣是個謹慎之人,不會行莽撞不定之事。
對此,陳修廣只想說,
靈蟬在手,該莽還得莽。
“不過愿力怎么這么少……”
陳修廣喃喃自語,他碎掉金身,渾身上下正處于虛弱狀態,正好需要大量愿力來添補,可沒想到這新水鎮的愿力甚至不及石砬子山村民提供的多。
“得聯系袁鎮守,要不然被追過來就完了。”
既然恢復不了,那就先搖人。袁申手上留有他的愿力碎片,只需由心而動……
“咦,他不在鎮上?”
正想著,只聽天邊雷聲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