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獄天內(nèi),血紅色的天穹不時有雷鳴電閃。
化為趙生海的周景行貼地飛行,無垠的荒原在身下飛速后撤。
黑色官袍在腥風(fēng)中獵獵作響,他刻意控制著高度,離地面不過三尺,這樣既能避開天穹上偶爾劈落的散雷,又能清晰地觀察荒原上的任何異動。
定期往返監(jiān)牢與斬神柱,便是他的日常之一。
斬神柱,放在往日幾十年不見得用上一次,可近些年受到污染的神官數(shù)量直線上升,是用天雷抹去污穢也好,還是直接處死也罷,維護這件法寶,便成了他的職責(zé)。
分獄長權(quán)力大,他大可不必去做這些巡查工作,但奈何有任務(wù)在身,這項工作非他莫屬。
“這活兒也太折磨人了?!?
周景行抿了抿嘴,這日子他是過得夠夠的。
暗無天日的監(jiān)牢潮濕陰暗,好不容易能出來透個氣兒,天上陰云不散的,一點都陽光不見。
他這讀書人,一身浩然正氣,都快捂發(fā)霉了,也就趙生海留下的酒水,能在空里解個悶。
可那又能怎么辦,既然是本體下達(dá)的任務(wù),他們?nèi)齻€只能盡力完成。
“陳濟這個死牛鼻子,跟我說天朝是個好地方,這是哪門子的好地方?!?
煩語間,不遠(yuǎn)處,七根石柱慢慢從地面上拔起。
周景行拋去雜念,鎮(zhèn)定心神,先是腳尖著地,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檢查每一根石柱沒有問題后,周景行將手掌貼于石柱之上,嘴中喃喃,隨后竟吐出金色文字。
文字浮于石陣上,化作金光籠罩。
忽然間,周景行能感覺到自己的意念鏈接上了某些東西。
“不愧是真君的法寶,這么多年終于完成了?!?
他拍了拍斬神柱,露出滿意的神情,于是踏空而行,向著監(jiān)牢的方向去。
…………
“趙大人。”
剛進(jìn)監(jiān)牢,負(fù)責(zé)把守的門衛(wèi)便點頭哈腰道。
周景行微微頷首,接著與陸續(xù)與碰頭的幾位同僚招呼過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nèi)。
以在斬神柱那里同樣的方式,他嘴中不停念叨,源源不斷有金色文字涌入墻體。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干這個。
這座監(jiān)牢,作為一件巨型法寶,想要完全分離與真君的聯(lián)系,還是相當(dāng)困難且漫長的。
待那種熟悉的鏈接感再次襲來之時,他深深沉了口氣。
房間內(nèi)寂靜一片,他露出一抹譏笑。
“哼哼,埋伏一位真君,本體還真看得起我們。”
說罷,他再次口吐出金文。
這回不同于前面,文字是向外飄的。
與此同時,下界,廣天城。
今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李半仙卻是滿臉愁容。
難得一次來了客,誰料想讓一位從未見過的同行潑了冷水。
這不,好端端的生意叫他給攪黃了。
“喂,你啥子意思,見不得別人賺錢?”
李半仙氣勢洶洶,沖著一位蓬頭垢面,跟個乞丐似的老道士口吐飛沫。
他穿著嶄新的道袍,手持拂塵,攤位前擺著各種符箓和法器,看起來確實比那老道體面許多。
那老道,實則便是陳濟了。
他只是蹲在街角,面前鋪著一塊臟兮兮的布,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算命看相”四個字。
剛剛才不過是指出李半仙給客人算的八字有誤,就惹來了這頓罵。
李半仙見對方不理會他,只能自己找話說,還時不時嘲笑道:
“你這身行頭早就不流行了,現(xiàn)在老百姓們不信你這套了。”
他揮舞著拂塵,引來幾個路人側(cè)目。
老道不說話,只是嘿嘿笑了笑。
“喂,你上哪去,給我滾回來!”
李半仙有嘴膽沒身膽,看著那乞丐老道扭頭就走,他也就吼兩句的事。
待老道走遠(yuǎn),他才悻悻地回到攤位前,小聲嘀咕了聲晦氣。
陳濟撥開額頭前的發(fā)絲,露出那張瘆人的臉龐。
“靈法末世,真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出來了?!?
那李半仙,陳濟看過了,并不是毫無本事。
手段有些像當(dāng)年太清道,“觀”字一脈。
“記得那時太清道掌道人好歹也是當(dāng)年的道門魁首,可惜啊,變成這般狗樣子?!?
他低聲自語,聲音淹沒在街市的嘈雜中。
“嗯?”
忽然,一道金光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光芒扭動,組成兩個文字。
“事成。”
陳濟搓了搓鼻子,掐指一算。
當(dāng)即皺起眉頭,形成兩道深深的溝壑。
“這也太慢了,上天朝十來年,不就是弄兩個法寶嗎。”
他小聲抱怨,卻知道這任務(wù)的難度,畢竟他們要對付的是一位真正的天朝真君,稍有不慎就會形神俱滅。
“到頭來,還得靠我去幫忙?!?
他哀聲嘆氣地說著,去到街頭一家燒餅鋪。
“老板,來倆熱燒餅。”
他掏出兩塊銅板,拿上燒餅放嘴里啃著,待到天黑,悄悄溜出城外。
沿著大道走出小三里路,尋了處稍微隱蔽些林子,就這么席地而坐。
脊背如松,肩沉肘墜,雙腿交疊如老樹盤根。
山風(fēng)掠過,肌膚微涼,蟲蟻爬過腳踝,酥癢難耐。
但陳濟始終保持不動,如石雕般穩(wěn)固。
“【虛極靜篤】!”
隨著他堅定的話音打破林中寂靜,他的身體開始崩解。
不是血肉橫飛的那種,而是如同沙畫被風(fēng)吹散,化作無數(shù)星光消融于天地之中。
風(fēng)吹草動,仿佛無人來過般。
…………
另一邊,某處山寺。
破門半朽,風(fēng)穿堂而過,卷起一地殘香。
廟門此刻大敞,一枯瘦身影坐于佛祖前。
是凈廉。
這會兒,他正閉目向佛,嘴中默念著經(jīng)文。
從協(xié)助周景行潛入,到成功后的處理后事,他的【妄禪識音】是此次行動的關(guān)鍵。
可以說是必不可少的。
不過除去提供神通外,他并不會與陳濟周景行一同參與后面的行動。
撲通撲通——
此時,廟內(nèi)有異響,凈廉瞥眼,是一只麻雀撲棱棱撞向籠條,羽毛間抖落的陽光碎屑在空氣里飄了很久。
昨日它飛進(jìn)廟中,一頭莽在房梁上撞斷雙翼,凈廉便將它飼養(yǎng)起來。
“如此日子,何時有個頭?!?
和尚連連嘆息,搖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