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站的白熾燈管在雨夜里忽明忽暗，蘇晚晴踩著濕透的帆布鞋沖下臺階時，腕間突然傳來灼燒般的刺痛。她低頭看向三天前在古董市場淘來的青玉鐲，那抹暗沉的墨綠色此刻竟泛著詭異的熒光。

“讓開！“身后傳來厲喝。

她下意識往欄桿處躲閃，高跟鞋在積水的大理石地面打滑。墜落瞬間，玉鐲爆發出刺目強光，地鐵站嘈雜的喧囂如同被按下消音鍵。失重感裹挾著無數光斑撲面而來，鼻腔里最后殘留的消毒水氣味，被濃重的血腥氣取代。

蘇晚晴重重摔在青石板路上時，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掌心黏膩的觸感。掌心赫然是一灘暗紅的血漬，順著磚縫蜿蜒成溪。她倉皇抬頭，對上一雙渾濁的眼睛——倒在血泊中的老者正死死攥著她的褲腳。

“妖...妖物......“老者從喉間擠出破碎的音節，另一只手指向蘇晚晴斜挎包外露出的半截手機。遠處傳來馬蹄踏碎青石的脆響，繡春刀出鞘的金屬摩擦聲刺破夜空。

蘇晚晴踉蹌起身，背包里的充電寶、保溫杯叮當作響。追兵的火把在巷口晃動，她扯下帆布包帶攥在手里當武器，卻聽見身后傳來破空之聲。一支羽箭擦著她耳際飛過，釘入前方酒肆的木匾，箭尾白翎猶在震顫。

“抓住那個妖女！“

嘶吼聲近在咫尺，蘇晚晴閃身躲進染坊晾曬的布匹之間。靛藍粗布在夜風中翻涌如浪，她屏息聽著追兵皮靴碾過碎石，忽然瞥見布幔縫隙中透出銀光——月光下，玄色駿馬人立而起，馬上之人銀甲映著冷光，反手挽弓的姿勢將追兵咽喉盡數納入射程。

“蕭將軍！是鎮北軍的銀鱗甲！“追兵中有人驚叫。

三支箭矢同時離弦，慘叫聲此起彼伏。蘇晚晴看著那些追兵如麥稈般倒下，染血的箭頭深深沒入青磚。玄色披風挾著血腥氣掠過面頰，她被人攔腰提起，天旋地轉間已橫臥在馬鞍前。

“別動。“低沉的嗓音震得她后背發麻，“你包里的法器，最好能給本將一個合理的解釋。“

駿馬疾馳過七拐八彎的暗巷，蘇晚晴的側臉緊貼著冰冷甲胄。隔著沖鋒衣布料，她能清晰感受到將軍胸腔的震動。轉角時她瞥見追兵舉起的火把，映出銀甲上盤踞的睚眥紋——那兇獸雙目嵌著血紅寶石，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光。

“抱緊。“將軍突然收緊韁繩，戰馬騰空躍過坍塌的坊墻。蘇晚晴的指甲深深摳進他臂甲縫隙，聽見金屬刮擦聲里混著一聲悶哼。落地時她摸到甲片間溫熱的液體，借著月光看清掌心竟是暗紅。

“你受傷了！“她脫口而出的普通話在古語腔調中顯得格外突兀。

將軍勒馬停在一處荒廢的城隍廟前，翻身下馬時銀甲發出細碎碰撞聲。他摘下面甲，蘇晚晴終于看清這張臉——眉骨處有道新鮮的箭傷，血痕蜿蜒沒入鬢角，卻襯得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愈發凌厲。

“會說官話就少裝神弄鬼。“他反手將染血的箭矢擲在地上，金屬尾羽插入青磚三寸，“說，你是哪家派來的細作？這個能攝人魂魄的黑匣子，“他劍尖挑起從蘇晚晴包里掉出的手機，“又是哪門子邪術？“

蘇晚晴看著手機屏幕映出自己慘白的臉，突然意識到什么。她顫抖著按下電源鍵，相機閃光燈在黑夜中驟然亮起。將軍瞬間橫劍在前，劍鋒卻停在距她咽喉半寸處——因為屏幕里赫然出現了兩人對峙的畫面。

“這不是妖術！“她將手機翻轉過來，“你看，這只是...一種記錄影像的工具。“說這話時她才驚覺，對方鎧甲上的云雷紋與博物館展品驚人相似，而遠處城樓上飄著的，分明是她在史書中見過的玄底朱雀旗。

將軍的劍尖緩緩下移，挑起她腕間的玉鐲：“永泰三年的內造紋樣，你從何處得來？“他忽然逼近，帶著血腥氣的呼吸拂過她耳際，“上一個戴著鳳血鐲出現在我馬前的女人，此刻正在詔獄喂老鼠。“

蘇晚晴渾身血液凝固。玉鐲內側確實刻著細小銘文，三天前店主說這是民國仿品時，她還為撿漏沾沾自喜。此刻那些蝌蚪狀的篆文正在發燙，仿佛要烙進她的骨血。

破廟外忽然傳來夜梟啼叫，三長兩短。將軍神色微變，扯下披風將她兜頭罩住：“不想死就噤聲。“他翻身上馬的動作牽動傷口，鮮血順著銀甲紋路滴落在蘇晚晴手背。

馬蹄聲再次響起時，她聽見遠處傳來整齊劃一的甲胄碰撞聲。懷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低電量提示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將軍猛地勒住韁繩，劍柄重重擊在她后頸：“果然是妖物！“

意識消散前，蘇晚晴最后看見的是玉鐲泛起的血光，以及將軍腰間玉佩上熟悉的睚眥紋——和她三天前修復的客戶設計稿，一模一樣。

蘇晚晴是被凍醒的。

后頸鈍痛如同斧鑿，睫毛上凝著細碎的冰晶。她蜷縮在城隍廟殘破的神龕后，聽見柴火在青銅火盆里噼啪作響。火光將蕭馳野的背影投在斑駁壁畫上，那些褪色的飛天仙女正用空洞的眼睛注視著他手中寒光凜冽的佩劍。

“醒了就過來。“劍尖挑起一串火星，“說說這個。“

她的帆布包被倒扣在地上，充電線纏繞著半塊硬得硌牙的胡餅，保溫杯滾落在香案邊緣。最要命的是手機正躺在將軍戰靴旁，屏幕裂成蛛網，卻仍在播放錄音——那是她穿越前正在整理的明代火器考古講座。

“嘉靖二十四年，佛郎機炮改良了...“機械女聲在空曠廟宇回蕩，驚起梁上棲鴉。

蕭馳野的劍鋒突然抵住錄音暫停鍵：“兵部三個月前才定名'佛朗機銃'，你從何處得知？“他翻轉手機露出背面的金屬LOGO，瞳孔驟然收縮，“這徽記，與工部新鑄的火銃銘文...“

蘇晚晴突然撲向火盆，抓起燃燒的木柴。在蕭馳野劍鋒襲來的瞬間，她用炭灰在青磚地上畫出睚眥紋：“你玉佩上缺的玉珠是不是鴿血紅？棱面切割工藝？“她顫抖著撕開沖鋒衣內襯，掏出一張泛黃的文物修復單，“三天前我修復的客戶送來的玉佩，編號XSWQ-2023，和你的玉佩...“

寒光閃過，一縷斷發飄落在地。劍刃貼著她頸側插入青磚，蕭馳野單膝壓住她后背的力道幾乎折斷肋骨：“說清楚，什么客戶？“

“他說要復刻祖傳玉佩參加拍賣會！“蘇晚晴的臉頰被壓進炭灰里，“但我發現原件的睚眥紋里有現代激光雕刻的...的...“

劇痛令她倏然噤聲。蕭馳野扯開染血的護腕，露出小臂內側猙獰的疤痕——那疤痕走勢竟與玉佩紋路完全重合。更駭人的是疤痕中央嵌著枚鴿血紅玉珠，在火光中流轉著機械冷光。

“兩個月前，本將在雁門關遭遇雷火。“他的聲音像淬了冰，“醒來時，這里就長出了不屬于人類的血肉。“

手機突然發出刺耳警報，低電量提示變成亂碼。蘇晚晴腕間的玉鐲應聲泛起血光，那些蝌蚪狀的銘文竟如活物般游動起來，在青磚上投射出星圖。蕭馳野的玉佩同時發出蜂鳴，玉珠自動脫離疤痕，懸浮在星圖中央。

“這是北斗七星的變異軌跡！“蘇晚晴盯著星圖中扭曲的天樞星，“2023年三星堆新出土的青銅器上...啊！“

蕭馳野突然捂住她的嘴。廟門外傳來金屬刮擦聲，十二個戴著青銅儺面的黑影正在雪地上列陣。為首者舉起鑲滿齒輪的弩機，箭頭發出的卻是激光瞄準器的紅點。

“果然引來了機樞閣的傀儡。“蕭馳野扯斷玉鐲投影，將染血的玉珠按進蘇晚晴掌心，“聽著，天亮前若找不到永泰三年的觀星臺...“

破空聲撕裂夜幕，弩箭穿透窗欞的瞬間，蘇晚晴被推進神龕下的暗道。最后一眼看見的是蕭馳野割破手掌，將血抹在那些發光的蝌蚪文上。玉佩與玉鐲同時迸發的強光中，將軍銀甲上的睚眥紋竟如電路板般亮起藍光。

她在墜落中摸到暗道墻壁的刻痕——那分明是現代博物館常見的盲文。當指尖觸到“2023年文物修復師蘇晚晴“的刻印時，頭頂傳來足以震碎鼓膜的爆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