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陽壽尚久，可魂魄卻像是風中殘燭。凡人身上出現這般情形，實在是不合常理。”姜時愿繼續說道。
“我趁與他交流之際，特意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那股死氣之上，竟又浮動著一股旺盛的生機，兩股氣息纏繞交織，十分古怪。”
“我是第一個從修仙界跨界而來的，所以并不知曉，在我之后，是否又有修仙者來到。”
“加上那人又與我非親非故，所以也并無興趣繼續深究。”
“現在想來，靈臺之上“死氣與生機彼此纏繞”的情形，其實與身中“蠶魂術”的跡象高度吻合。”
林遠皺起眉頭。
他聽到一句奇怪的話，忍不住打斷：“師尊，你說你是第一個跨界來的修仙者？可你不是上周才來的嗎？先不說地府的人，就說廣寒圣女，她至少也是在一年以前就來到地球了啊。”
肖楚南曾和自己說過，余念遙在剛進高中那段時間從不跟任何人講話，甚至于大家都把她當成了啞巴。
那時候廣寒圣女就已經附在她身上了，正處在適應現代生活的階段。
姜時愿用竹筷戳起一塊三文魚，“確切講，我是首個踏上跨界之路的。”
“在我之前，修仙界從沒人能強行破開大世界的界壁。”
“我初次破界時，聲勢之浩大，比之成仙劫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三界六道皆有震顫，但凡是修仙者，都能有所感知。”
“界壁既破，后來者便可順著裂隙偷渡。”
“至于他們如何能讓降臨的時間點早于我，許是用了什么偷天換日的術法吧。”
林遠眨了眨眼睛。
原來是師尊你給修仙者們帶的路？
姜時愿在地球上僅僅消失了三天，期間，卻在修仙界度過了兩千六百年左右。
林遠之前以為是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有所不同。
但現在看來，事情應該沒那么簡單。
一種可能，是如姜時愿所說，后跨界的修仙者們，動用某種秘術，刻意早于她降臨。
還有一種可能，是有人在她一個人的降臨時間節點上，動了手腳。
“師尊，你當初為什么要破開界壁來到地球呀？”
姜時愿沉默片刻，輕輕嘆了口氣：“為了完成臨淵的遺愿。”
林遠神色微滯，繞了這么大一圈，最后竟然是落在臨淵身上。
“我拜入臨淵門下足有兩千年，可自第一年他傳我溯世鏡與《截天仙經》后，便常年不見蹤影，極少主動與我相見。”
“只在圣宗某些極重要的場合，他才會出席，但也從不顯露真容。”
“這兩千年里，我曾數次遭遇必死的絕境，每回他都能在最后關頭及時出現，像是……”
她忽然冷笑了一聲，極輕，“像是算準了我每一道劫數。”
“我與他之間，雖并無多少師徒之間的情分，但確實承了他不少的恩。”
“因此，我二人后來即使反目，也遠未達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是刻意隕在我劍下的，想用這兩千年的恩情作枷鎖，逼我完成他臨死之前的遺愿——破開界壁，來這個世界尋找一個人。”
“我問臨淵‘要尋的是何人、尋到之后又要做什么’，他只說‘等我遇見時自會知曉’。”
說到這兒，姜時愿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遠面容平靜地替她把沒說完的話補全：“這個人，就是我吧。”
姜時愿手中的竹筷在半空中停頓一秒。
“師尊，我這位臨淵師祖——”
“不必再問。”姜時愿打斷道，“我不告訴你臨淵的事是有緣由的，現階段的你，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她將竹筷輕輕擱在碟邊，柔聲道：“你只需遵從本心行事，等你修為達到一定境界后，不用問我，自然就明白了。”
但凡一提到臨淵，姜時愿就會像現在這樣，話說一半，當個謎語人。
不過這件事可以先不急，反正明天阿遙就會來家里，到時候可以找廣寒圣女打聽一下臨淵。
眼下最要緊的，是決定是否繼續這趟鬼屋之行——確切地說，該叫地府之行。
“師尊，你之前提到那位外賣小哥的狀態像是中了‘蠶魂術’，這是什么？”
見他不再追問臨淵，姜時愿指尖重新捻起竹筷，夾起塊煎得金黃的玉子燒，“蠶魂術，可以理解為一種特殊的奪舍之法。”
“與普通奪舍相比，蠶魂術并非是直接驅逐目標的靈魂、搶奪其身體，而是慢慢地‘吃掉’對方的靈魂。”
“就如同蠶吃桑葉一樣，徐徐蠶食。”
“其最大的妙處，在于能將對方靈魂中的記憶碎片逐一抽離、煉化，最終化作自身意識的養分。”
“尋常‘搜魂術’只能算是一種暴力逼供的手段，可以獲取到一些片段記憶。”
“而‘蠶魂術’不僅能繼承對方全部的記憶，還能以第一視角，完整地重走一遍對方的人生。”
“幼年時父母掌心的溫度、情竇初開的悸動、深夜獨處的悵惘……皆如親身感受。”
“情感共鳴之深，甚至能讓人產生‘我即此人’的錯覺。”
“不過，此術也有兩個弊端：其一，耗時漫長，快則數周，慢則數月；”
“其二，極易受對方記憶影響，陷入人格混淆，迷失自我。”
“當你完全繼承了一個人的記憶與情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便成為了他。”
“當然，修為越高、道心越堅定之人，受影響的程度就越小。”
“這‘蠶魂術’，只有精通靈魂之道的魂修、鬼修才會施展。”姜時愿淡淡的道，“你之前說，這人現在已歸屬地府，如此一來便說得通了，應是地府來人，借由‘蠶魂術’奪舍了他。”
林遠目光一凝。
師尊說咱們魔宮是圣道，或許有很大的美化成分在里面。
但，說他們正道勢力是偽道，還真是一點惡意丑化都不帶的，純粹就是在描述客觀事實！
用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手段，他們就能夠非常迅速地滲透進現代社會。
這么看來，網上那條差評里提到“室友做完單人任務之后，渾渾噩噩，一星期之后，跟變了個人一樣”，應該也是被奪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