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這是我整理出的，關于鎮民會議上大家提出的一些建議。”

查理將手中寫滿文字的羊皮卷遞了上去。

“嗯，辛苦了。”

唐納德接過來翻看了幾眼，隨即皺著眉問：“獵人小隊？你們之前難道都不狩獵的嗎？”

“當然狩獵了，老爺。”

“但您也知道，自打賽斯上臺以來，他命人以保障鎮民安全為理由，將大家手里的武器一股腦收繳了起來。”

“本來大家還能通過自制木弓和木矛勉強狩獵些小動物，可誰知道——”

查理握了握拳，一臉氣憤地說：“誰知道他更加變本加厲，開始限制大家出鎮的時間了！”

“出鎮時間？”

唐納德皺起了眉，“他怎么限制，波恩這么長一條圍墻，他手下就那幾個人，怎么限制你們？”

“您不知道，在波恩鎮，除非事態緊急，否則不得擅自登上守衛村鎮的圍墻。”

“這是波恩約定俗成的規則。”

“而賽斯派人守住了鎮上的四個出口，他們手里都拿著刀劍，所以......”

“你們就沒想過反抗嗎？”

唐納德露出一副荒謬的表情。

“反抗？”

查理苦笑著說：“老爺，他的背后站著弗朗——站著您的......家族，我們怎么敢和一位貴族任命的官員作對呢？”

他看著一臉不解的年輕貴族，無奈解釋道：“在帕溫，貴族在領地上任命的官員等同他意志的化身，與這個人作對就是與貴族作對。”

“三十多年前，波恩鎮南部的一個村子因為受不了那些高額賦稅被迫選擇了反抗。”

查理按著不自覺顫抖起來的左手，臉色發白地說：“您知道那個村子里的人，最后是什么結局嗎？”

“什么結局？”

“他們所有人都上了......斷頭臺。”

查理咽了下唾沫，艱難地說：“孩子殺了父母，兄長殺了妹妹......他們被迫親手殺掉自己最親近的人，又被其他親人含著淚砍下腦袋。”

“聽鎮上的老人說，那天的哭號聲甚至都傳到了波恩鎮上空。”

聽著這駭人聽聞的話語，唐納德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過了會，他才問道：“你知道那個村子隸屬于哪位貴族嗎？”

“我不知道，但村子的入口掛著一面旗幟，上面是一個威風凜凜的獅頭。”

獅頭旗幟？

唐納德陰著臉，低語道：“原來是格林......”

他知道這個家族。

他們的族長希恩·格林男爵控制著北墻守備軍團一支近四千人的騎兵大隊。

在前往波恩的第二天早上，他和弗雷德等人在營地外不遠處見到的，那支被‘霧中人’屠殺的騎兵小隊，就屬于這個家族。

“我知道了。”

他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隨后繼續翻看起羊皮卷。

過了會，只見他抬起頭，望著查理有些不安的臉說：“這里面確實有不少值得考慮的建議。”

“但我想你也知道，波恩鎮目前的情況并不好。”

“所以，在這些建議中，我挑選出了五條率先實施。”

他清了清嗓子，望著在座的眾人說：“第一，建立波恩鎮獵人小隊，”

“查理，我需要你在這幾天挑選出一位擁有出色技巧與經驗的老道獵人，由他擔任箭矢監管員這一新的職位。”

“在霧月結束前，你需要組織出一隊謹慎且服從命令的獵人，由這位箭矢監管員作為隊長，霧月結束后每天進行統一的狩獵活動。”

“狩獵所得的百分之十作為狩獵稅，其余則統一進入屠宰場。”

“屠宰場？”

查理不明所以地說：“老爺，波恩鎮好像沒有這個——”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了，”唐納德點了點頭，“你需要在之后一段時間中公開招募善于屠宰的鎮民，需要熟練掌握包括但不限于剝皮、肢解、腌制與貯藏等技巧。”

“我會派人在鎮上找一處通風的廢棄房屋作為屠宰場，之后打獵所得需要全部上繳到那里。”

“任何參與狩獵的人不得私藏哪怕一塊巴掌大的肉，上繳的獵物會經由屠夫妥善處理后進行統一分配。”

“所有參與狩獵的人，將會比其他鎮民多獲得一份等量的肉類作為報酬。”

唐納德面無表情地說：“出海捕魚也是同樣的規定，所有漁獲統一處理，統一分配。”

“波恩鎮目前的情況想必諸位也了解，”看著其他人不解的臉，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解釋道，“各家各戶手中的糧食已經開始變得短缺，而從黑玫瑰商會采購的糧食或許還要一至兩個月才能抵達。”

“在這期間，為了保證我的屬民能夠每天吃飽飯，只有進行暫時的食物管控。”

他冷著臉握起拳頭，“這是我的命令，波恩鎮所有人都必須服從。”

“如果有人膽敢違抗命令，例如私自藏匿漁獵收獲，將視為對弗朗西斯家族以及波恩鎮全體成員的背叛！”

“諸位，你們應該知道背叛我的代價。”

木屋中變得鴉雀無聲。

除了查理與他接觸頗多而稍好些外，其他幾位新晉的官員無一不被嚇得臉色慘白。

原因很簡單。

賽斯幾人的尸體就擺在窗外廣場上。

“當然了，”唐納德語氣一變，笑瞇瞇地靠在椅背上說，“只要大家遵守我的規定，那我就一定能保證諸位能吃飽飯。”

“是......是，唐納德老爺，您說得對。”

查理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冷汗，勉強笑著奉承道。

“嗯，那就繼續剛才的話題。”

接下來，唐納德等人又確定了采納并施行的其他三條鎮民建議。

包括對鎮旁農田的保養、耕種，對城鎮道路與圍墻的進一步修繕，以及興建其他如公共廁所、公共浴室等基礎設施。

查理認真記下了唐納德所說的話。

有些比較深奧的內容，或許他現在并不能完全理解。

但唐納德相信，當波恩鎮在他的手中越變越好時，這位聰明的年輕人一定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能確定這位曾外出闖蕩最后又回到鎮上的年輕人，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內政型人才。

雖然系統并沒有做出提示，但最近他所做的一切大家都有目共睹。

他能很好地安撫因為時局動蕩而不安的鎮民，只用了短短一兩天就讓小鎮恢復了往日的秩序。

他能在一天中組織起整個小鎮都要參加的鎮民會議，并真的從會議中收獲了如此多的建議。

在半天的時間里，他能條理清晰地將那些散亂且不成體系的建議歸納并總結，還能在最下方寫出五百多字的個人理解。

唐納德不敢想象，如果給這個聽說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一段時間，他究竟能成長到什么地步。

心中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他將面前厚厚的羊皮卷收好放到旁邊，將注意力放在查理下首的幾名男人上。

他們是經過投票決出的新官員。

瑞肯，干草監管員。

魏爾文，分地員。

杰奧，牲畜監管員。

以及他們中唯一識字識數的，稅務官布蘭。

“先生們，恭喜你們被大家推選而出，成為了波恩鎮的新一批基層官員。”

他的目光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看著他們局促而畏懼的模樣，不由得笑著搖起了頭。

“別這樣，我又不是什么荒野上的兇殘野獸，都放松點。”

他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既然大家認可你們，那就說明你們身上確實有值得推崇的閃光點。”

“既然如此，我也會暫時性地給予信任。”

他突然坐起身，雙手合十撐住下巴。

“接下來波恩鎮的基層工作就交由諸位了，你們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能力與才華。”

他似笑非笑看著眾人，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想必你們應該清楚，上一批官員們都是什么下場了吧？”

沒有人敢接話。

上一批管員中，除了牲畜監管員維利不知道什么原因逃過一劫外，其他幾人全部死在了集中監管的第一天下午。

他們的尸首到現在都被木樁穿透，擺放在小鎮的南入口外任由烏鴉啄食。

“他們犯了很致命的錯誤，”唐納德笑呵呵地看著滿頭大汗的眾管員，“我想作為前車之鑒，你們應該知道什么該碰，什么不該碰吧？”

“知，知道，唐納德老爺。”

新任牲畜監管員杰奧小心翼翼地說。

“知道就好。”

唐納德扭了扭脖子，隨后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

“好好干，用心干，弗朗西斯家族不會永遠只有波恩這一個領地的。”

此話一出，比較機靈的杰奧頓時眼前一亮。

但接下來唐納德說的話，卻讓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可要是做不好，或者跨過了那條紅線。”

“那就別怪我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