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
一個在北境人記憶中并沒有什么存在感的男爵家族。
根據記載,這個家族最早是由戰功起家。
在一百六十多年前那場對北境蠻族聯軍的反擊戰中,當時的科恩族長依靠不怕死的悍勇表現立下了大功,從而被國王賜予了不可世襲的爵士爵位。
之后,科恩家族又陸陸續續參加了大大小小二十余場與蠻族的戰爭,家族成員死傷無數。
恰逢舊王已死,新王初立。
為了籠絡人心,那位新登基的帕溫國王便以戰功卓絕之名,賜給了科恩家族男爵之位。
從那之后,科恩家族便一直活躍在北境軍隊序列之中。
可惜的是,他們或許是仗打多了的緣故,導致腦子開始變得有些不太好使起來。
魯莽,沖動、一根筋......
這些貶義詞無比契合地安插在了他們頭上。
自從被封為男爵后,科恩家族已經一百多年都沒有提升過爵位了。
到了眼下,就連他們在北境軍隊中的地位都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現在的族長戴蒙·科恩男爵甚至只是莫爾斯皇家騎士團的一名普通騎士長。
沒錯,和弗雷德曾經在騎士團的職位相同。
戴蒙·科恩在北境貴族中的名聲并不好。
因為他有著數不清的缺點。
貪財,好色,吝嗇、無恥、邋遢、懶惰、撒謊成性、毫無責任與榮譽感......
可以說,他已經快被北境其他貴族聯合孤立了。
甚至有些小道消息講得有鼻子有眼,說這位腦子缺根弦的貴族被某些神秘的教士欺騙,開始信仰起一位被稱作【掌管豐收與疾病的長者】的神秘舊神。
“假的?!?
弗雷德放下酒杯,搖頭說:“我了解戴蒙,他對所謂的舊神向來敬而遠之?!?
“他其實是一個......非常膽小的人。”
說到這兒,他眼神朦朧地盯著壁爐內熊熊燃燒的火焰,聲音輕得仿佛能隨時從窗戶飄出去。
“我在......十歲那年加入了科恩家族,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家族郊外的一處莊園內。”
“當時他被一條死在路邊的蛇嚇得哇哇大哭,管家先生命令我將這條蛇拿走,直到我再次回到這里,他仍在不停地抽泣?!?
弗雷德臉上帶著回憶,好笑地說:“從小到大我都和戴蒙呆在一起,啟蒙訓練時一起,吃飯時一起,闖禍時也在一起。”
“所有的一切我都做得比他好,訓練時我的動作最標準,吃飯時我的飯量最大,學習時我認識的字最多,就連睡覺我都是最快入睡的那個人?!?
“在他闖禍時,每次都是我站出來替他承擔責任,接受家族長者的訓斥與懲罰。”
他撫摸著椅子的扶手,聲音一點點加重。
“后來,我們兩個一起加入了莫爾斯皇家騎士團,成為了那位團長閣下的騎士侍從?!?
“其實......我很感謝他,”弗雷德嘆了口氣,“如果不是科恩家族與加爾特·奧瑞德閣下有舊,或許我根本無法成為他的侍從,也就不會獲得現在的成就?!?
在加入莫爾斯皇家騎士團后,弗雷德成為了那批侍從中最努力的一位。
他永遠天不亮就起床,草草吃完早餐后就來到訓練場進行艱苦的騎士訓練。
當一天的訓練結束后,許多侍從會選擇結伴前往騎士團駐地旁的酒館痛飲一番。
包括戴蒙·科恩。
而這時候,弗雷德仍會選擇留在訓練場。
他會自己再獨自練上一陣,隨后在天黑前將那些木槍、木劍等器材收攏歸位,并為訓練用戰馬們加上足夠的草料才會回到營地。
在莫爾斯皇家騎士團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如果你找不見戴蒙的跟班,那去侍從訓練場看看準沒錯。”
他就像個為了目標付出一切的苦行僧。
除了盡到自己族長仆從的責任外,弗雷德將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了晉升騎士這件事上。
終于,在兩人的成人禮上,弗雷德如愿以償獲得了騎士圣殿的認可,成為了一名正式的騎士。
在【騎士八德】道路的選擇上,他并沒有像其他人預想的那樣選擇【英勇】、【公正】或者與其十分契合的【精神】之路。
令人大跌眼鏡的,他最終選擇了【榮耀】作為自己接下來為之踐行的騎士之路。
“成為榮耀騎士后,我和戴蒙一起被分配到了北奎爾克的第十三小隊,在那里度過了晉升騎士后的前三年?!?
弗雷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唐納德清晰地看到,他原本穩定的雙手不知何時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在那里,我們和小隊的其他成員一共殲滅了二十七支北境蠻族的戰士小隊,并破壞了三起北境蠻族試圖穿過永冬之墻發動襲擊的陰謀?!?
“之后,我們這群‘實習’騎士便因為戰功從而轉為了正式騎士?!?
“我和戴蒙被分配到北境的迪爾諾城,成了那里的邊境駐扎支隊正副隊長。”
講到這里,弗雷德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起來。
“原本我以為,或許我的一生都要在那個骯臟而混亂的邊境城市中度過了。”
他的手背迸出青筋,因為太過憤怒竟然硬生生掰下了座椅扶手的一角。
“可我沒想到,我萬萬沒想到......”
“他......”
弗雷德的眼底爬出一條又一條蜿蜒的血絲,整個人的氣息也變得逐漸不穩定起來。
“我想過一萬種可能,可唯獨不會想到......”
“我將他視為兄長,視他為此生永遠追隨的主君,我......”
他猛地轉過身,拿起放在桌角的酒瓶。
暗紅色的酒液順著嘴角流下,混雜著的還有一些透明液體。
“主君?!?
他將空酒瓶丟在地上,紅著眼看向從剛才開始便一語不發的年輕貴族。
“我只有一個請求?!?
他慢慢跪在地上,雙手握拳捏得咯吱作響。
“如果有一天,您與科恩家族真的發生了戰爭......”
“請允許我作為您手中最鋒利的劍,沖鋒在最前!”
他死死盯著唐納德帶著紅斑的綠瞳,啞著嗓子一字一句說道。
“如果您最終戰勝了科恩家族,我請求您留戴蒙·科恩一命,將他交給我處置!”
木屋中回蕩著木柴燃燒的噼啪聲。
唐納德靜靜地看著他,過了會才笑了笑,開口問道:“你準備......怎么處置他?”
“我要問問他,為什么當初要那樣做。”
“然后......”
弗雷德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憤怒之焰,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我會按照騎士團懲戒叛徒的儀式,親手切下他的十根手指,將它們全部塞進他的嘴里!”
“然后,我會用他曾經贈與我的那件貴族絲綢大衣,親手將他送往地獄?。?!”
木屋內安靜下來。
在弗雷德的注視下,唐納德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
“弗雷德,我的朋友?!?
他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這位被曾經最信任的人所背叛,卻在墮落中選擇重新從泥濘里爬起來的堅毅騎士。
“你的敵人,就是弗朗西斯的敵人。”
“你的仇恨,就是弗朗西斯的仇恨。”
“我會做到我曾向你承諾的誓言,不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弗朗西斯?!?
他用力將弗雷德攙起身,隨后更是親自為其掃掉膝上的塵土。
“科恩是我們共同的仇敵,而狼群則永遠不會放過膽敢對自己同族出手的敵人?!?
帶著冰冷的笑意,他直視著弗雷德通紅的雙眼。
“我們與科恩之間終有一戰,而這一戰,將是不死不休?!?
“而且......”
唐納德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相信我,這一天,不會太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