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走遍整條街市,卻始終未能尋見師父的身影,無奈之下,只得回到客棧歇息。
他住的是人字二號房,屋內也就一張木床最為顯眼。月光透過窗欞斜射進來,像是掉落在地的一塊白紗。林北躺在床上,腦海中不斷回想著老者留下的謎題。忽而又憶起自己胡亂接花燈惹出的笑話,心中不禁一陣煩悶。
屋外清風拂過柳枝,發出沙沙聲響,林北漸漸沉入夢鄉。
……
翌日醒來,已是卯時,明晃晃的太陽半掛山頭,然而正月的陽光卻如銀盤般冷冽,毫無暖意。
“街頭出事了!”
叫嚷聲傳遍大街小巷,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低語,人群從東邊涌向西邊。
林北拿起飛劍,跟隨人群而去。聽人說,今早更夫遇見了怪事,嚇得魂不附體。林北心中好奇,便想一探究竟。
不多時,他遠遠望見街頭一處圓形場地圍滿了人。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婦女的驚叫,顯然她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林北也擠上前去,想看看究竟是何等嚇人的場景。
穿過人群,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待他擠到最前面時,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場地中央的大樹上吊著一個巨大的蛹狀物,仔細看去,竟是白布包裹著一個活物,正緩緩蠕動。與白蛹綁在一起的,是一顆血淋淋的妖獸頭顱。
“讓開!”
林北感到肩膀被人猛地一推,整個人被擠到一旁。
一伙人撥開人群,氣勢洶洶地走上前來。為首的兩人手持飛劍,身著黃色服裝,顯然是劍元門的弟子。
林北認出了其中一人——羅英杰。他身后跟著的,正是昨晚斷他飛劍的少女,以及猜謎遇到的那位。
五人站定在樹下,羅英杰仔細打量著那來回晃動的白蛹,隨后向其他人點了點頭。等眾人退開后,羅英杰后撤半步,腳掌猛地一蹬,整個人如箭矢般飛身而上。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開了白蛹。頓時,碎布如雪花般紛紛飄落。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喝彩,贊嘆他的實力與瀟灑。唯有林北心中疑惑重重。
白蛹中包裹的,竟是昨晚與他爭奪玄妖之人。那顆血淋淋的頭顱,正是那人的坐騎。
那人剛從白蛹中脫身,手舞足蹈,面色憤怒,似乎有話要說,卻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不認識他的人,定會以為他是個啞巴。
羅英杰取出一枚丹藥,塞入他口中。片刻之后,那人終于勉強開口。
他罵道:“他奶奶的,竟敢偷襲老子!”
羅英杰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道:“侯師弟,我們找了你一整晚,你倒好,在這兒蕩秋千。”他這話略帶調侃,引得眾人哄堂大笑,方才的恐懼也隨之消散。
那人正要反駁,卻在人群中瞥見了林北,頓時氣呼呼地沖到他面前,指著他罵道:“臭要飯的,是不是你雇的打手?”
林北心中暗想:莫非是師父?很有可能。師父見自己被此人欺負,便出手教訓。不過,這手段未免太過血腥。那妖獸殺便殺了,何必還要懸掛頭顱?雖不明緣由,但心中確實出了一口惡氣。
那人見林北不答話,反而時笑時愁,便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舉起拳頭,作勢要砸下去。
蘇姓少女連忙阻攔道:“侯師兄不必動粗,若真是此人下的手,他怎會自投羅網?”
劍元門一人也附和道:“侯師弟不必著急,在劍元門的地界鬧事,我們定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那人冷哼一聲,松開了林北的衣領,滿眼心疼地走向那顆梼杌妖獸的頭顱。
羅英杰心中并不想管此事,但身為伏妖堂大弟子,身不由己。他擔心姓侯的再丟門派臉面,便決定找個僻靜之處詢問實情。
林北向蘇姓少女道謝后,正要離開。羅英杰忽然心生一計,心想:既然侯師弟懷疑此人,不如趁機嚇唬他一番。于是他開口道:“公子請留步,你我已是兩面之緣,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林北不假思索,答道:“在下姓林名北。”
他不知這只是羅英杰的前奏。若他不答便離去,眾人便會覺得他傲慢無禮;而羅英杰則顯得彬彬有禮。但羅英杰的真正目的并非于此,只要林北搭話,他便能順水推舟,將莫須有的罪名悄然加在林北身上。
羅英杰微微一笑,道:“林道友,適才我師弟多有冒犯,還請見諒。不過,關于我師弟妖獸被殺一事,還望林道友能告知一二。”他這一手先禮后兵,著實陰險。
劍元門那兩人本就無處尋兇手,聽他這么一說,林北倒成了送上門的替罪羊。
那兩人一臉不屑,上前按住林北雙肩,道:“道友還請跟我們走一趟。”手上不斷加力,卻奈何不了林北。
林北催動體內靈力,輕松震開二人的手掌。
羅英杰見狀,連忙打圓場道:“二位,我深知林道友絕非兇手,不過侯師弟說他有些嫌疑,在下只是想還林道友一個清白,順便……從中獲取一些線索。”
蘇姓少女氣呼呼地道:“你們怎能冤枉好人!”她欲挺身而出,卻被身旁的少女攔住。
那少女低聲道:“眼下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不如找個僻靜之處再細問。”
林北心想:這伙人怕是要囚禁我,可若我此刻走了,豈不是坐實了罪名?轉念一想:身正不怕影子斜,沒做過的事,何必擔憂。
于是,林北跟隨幾人進入客棧。劍元門那兩人一進門便將店內休息的客人趕了出去,緊閉大門,只留下端茶送水的小二。
一人不耐煩地道:“直接將他押回門內大牢審問豈不省事?”
見這兩人囂張跋扈,蘇姓少女忍不住白了他們一眼。
羅英杰、林北以及那兩名少女圍坐在一張八仙桌旁,劍元門那兩人則守在門口,生怕林北逃走,顯然已認定林北有罪。而那姓侯的男子仍沉浸在妖獸被殺的痛苦中,獨自坐在一旁的桌上喝著悶酒。
羅英杰客氣地為林北介紹眾人,指著那兩人道:“這二位是劍元門弟子,刁云和朱五。”林北看去,那刁云尖嘴猴腮,一副奸猾之相;而朱五臉上有幾道長短不一的疤痕,顯得頗為猙獰。
接著說道師弟侯人雄。羅英杰正要介紹那兩名少女,蘇姓少女便搶先道:“我與林道友見過,小女子是音律谷弟子蘇靈鳶,這是我師姐,名喚趙依依。”她依偎在趙依依身旁,顯得嬌俏動人。
趙依依微微一笑,道:“林道友,別來無恙。”
蘇靈鳶正欲詢問這“別來無恙”從何而來,羅英杰卻急著進入正題,道:“我等并非有意審問道友,只是我師弟說道友有嫌疑,這才出此下策,還望海涵。”說著,對林北抱拳以示歉意。
林北心知肚明,這些人無非是想找個替罪羊。他淡然道:“道友言重了,若在下知曉,定當知無不言。”
羅英杰微微一笑,問道:“敢問林道友是否與我師弟相識?”
林北答道:“我與侯道友昨夜才初次見面。”
羅英杰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繼續問道:“哦?不知是在何處?”
趙依依搶先答道:“昨夜我與侯師兄在巷道中與林道友相遇。”
羅英杰點了點頭,又問:“那我師弟可有冒犯之處?”
林北淡淡道:“不過是些小摩擦罷了。”
侯人雄突然拍案而起,怒道:“既是小摩擦,為何殺我妖獸!”他只字不提自己辱人在先的事。
趙依依冷冷道:“他們二人因爭奪一只玄妖而起沖突。”
蘇靈鳶嘲諷道:“想來侯師兄定是輸了。”侯人雄聞言,臉色一紅,不再多言,繼續悶頭喝酒。
羅英杰繼續追問:“昨晚林道友身在何處?”
林北舉起茶杯,輕啜一口,道:“昨夜游玩歸來,便在這家客棧歇息。”
羅英杰目光凌厲地看向一旁的小二,小二顫聲道:“正……正是,這位爺昨夜確實在本店。”
刁云抱著劍,懶散地靠在門邊,冷笑道:“誰知道他有沒有雇個打手啊。”言語中滿是譏諷。
羅英杰笑道:“我相信林道友為人。”話雖如此,眼中卻滿是懷疑。
林北心知不能再沉默,否則便是默認雇了打手。但他也明白,這些人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正欲開口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喝問:
“誰敢動我徒兒!”
聲音如雷霆般穿透客棧,震得眾人耳膜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