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

地面如蛇行般微微拱動。

山林開始搖晃。

樹葉沙沙作響。

雖然不劇烈，卻教人脊背發涼。

“地龍翻身？”

季咸眼眸微微瞇起。

寨子方向傳來一陣陣驚呼。

遠遠看去，幾盞燈籠，接連熄滅。

季咸運足氣血，定睛一看。

寨中木樓吱呀作響。

青石街面裂開丈余寬的地縫，瓦片雨點般墜落。

婦孺哭喊撕開夜幕。

緊接著，藥行，獵寮的銅鑼聲都響了。

似乎在組織救人。

季咸正擔心阿姐會不會出事。

轉身時，深山處，紫氣升騰，銀蛇亂舞。

蒼梧山的群峰憑空拔起數座萬丈絕壁。

比原先雄峰還要險峻三分。

“當家的！山...山疊起來了！”

山腳下傳來寨民驚慌的喊叫。

十幾個披麻戴孝的人里，季咸認出了孫允執。

隊伍里有人打退堂鼓：“地龍翻身又起瘴氣，那小子肯定不敢進山了！”

越來越多人臉色發白，腳步停在進山的路口。

唯獨孫允執死死盯著憑空浮現的層疊峰巒，瞳孔震顫。

連喪父之痛都被沖淡了幾分，他不敢置信地低吼：“原來大儒說的天地異變...仙古重現...竟是真的！”

狀如瘋魔的書生突然踉蹌向前，如餓鬼撲食般撲向詭譎群山。

“瘋了！當家的真瘋了！”

十幾個人瞠目結舌。

孫老九的棺槨還停在堂前。

可那些壓抑多年的心思已然破土而出。

“允執侄兒，你既神志不清，家產就......”

三叔公拄著喪杖踱步上前，渾濁眼珠泛著精光。

他身后七八個壯丁悄然圍攏。

孫允執忽地轉身，方才瘋癲神色早已化作深潭靜水。

“三叔公想要什么？”

“不過暫代保管......”

老者話音未落。

孫允執手上銀毫滴著朱砂。

季咸眼眸微微瞇起。

這是一只銀毫筆。

筆桿刻滿蠅頭小楷。

“既然要，便要個徹底?！?

孫允執腕間輕旋，筆尖朱砂在空中凝成血字。

似乎是孫家的族譜。

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的。

山林間忽起陰風，血字化作豎瞳。

頓時慘叫四起。

大伯被孝帶勒住脖頸。

二叔的哀嚎卡在喉間，他口中不斷涌出墨字，七竅鉆出密密麻麻的血文。

三叔公最是凄慘，老邁身軀如紙鋪開，皮肉上浮現出的每個字，都在蠶食血肉。

耳邊傳來十幾個人的哀求聲。

孫允執眼神驟然清明，哪還有半分瘋癲模樣。

待墨跡干透，滿地孝衣已空。

他面色漸漸慘白。

“哈！蠢貨！守著破銅爛鐵，倒把金礦當石頭！”

孫允執冷笑一聲，將銀毫筆揣進衣襟。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龍吟。

季咸出手了。

寒芒自黑暗中乍現，長槍如流星破空襲來。

孫允執雖因文心被廢，修為大損。

但這些年潛心修煉，已恢復至誠意境巔峰，文心也修復大半。

虎嘯龍吟響起的霎那間，孫允執已經運起浩然之氣護在周身。

槍風掠至的瞬間，他本能旋身錯步。

嗡！

槍尖擦過衣襟，震顫聲清晰可聞。

“誰！”

孫允執眼底漫起血色。

轉身之時，正對上那雙陰鷙的眼睛。

所有疑問都在此刻相通。

這個在他最虛弱的時候，發動偷襲的正是殺父仇人季咸。

原本馬三姑上門告知的時候，他還有些不敢相信。

“殺父之仇未報...”

他拳頭捏得爆響，“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不等孫允執理清思緒，破空聲驟起。

數道槍芒撕裂夜幕，直撲面門。

他足尖點地急旋，衣袂翻卷。

但見槍影如梅花落雪，三道槍擊擦著白衣沒入樹干。

碗口大的樹身瞬間爆裂開來。

最近那一槍距太陽穴僅差半寸。

誠意境巔峰的修為催動下，丹田文氣化作白霧蒸騰而起。

到底是比尋常三重天的儒生，還要快出兩息反應。

“此子有備而來...先走為妙！”

銀毫筆自袖中滑入掌心，筆鋒凌空劃出“疾”字。

墨跡未干便轟然炸開氣浪，推著他如離弦之箭射向山道。

山風灌滿衣袖，孫允執瞥見筆桿裂紋。

方才那字強提三成腳力，到底需要些許代價。

但聽得身后腳步漸稀，心下稍安。

誠意境要脫身，終究比殺人容易些。

孫允執身形甫動數丈。

一道身影從左上方疾掠而至。

季咸拳鋒貫空而出，帶著龍吟虎嘯的罡風。

震得四周落葉不斷碎裂。

孫允執銀毫筆尖綻出寸許毫光，虛空凝就的“盾”字迎風而漲。

篆文在月色中明滅如星，化為一面盾牌。

金鐵交鳴之聲，在山林中炸響。

盾面蛛網般的裂痕，自拳印處蔓延。

孫允執虎口發麻，瞥見對方拳鋒處青鱗隱現，好似覆著龍爪鱗甲。

季咸亦被反震之力逼得踉蹌兩步，地上踏出半寸腳印。

兩人目光相撞，三重天的威壓如兩柄出鞘利劍凌空相抵。

勁風激得滿地枯葉不斷打旋。

“當真要趕盡殺絕？”

孫允執眸中寒意凝結如刀。

季咸握緊長槍，臉色平靜道：“我答應過你爹，一家人，一個也不能少！”

在集市上，第一次遇到孫允執的時候，季咸就知道對方已經盯上了自己。

故而想著去濟世堂避避風頭。

而后，季咸旁敲側擊知道對方的修為是儒道三重天。

但是沒有想到孫允執竟然找上門來，開始威脅。

故而，他寧愿服用兩顆寶丹，強行突破武道玄關，只是為了消除威脅。

季咸的想法很簡單，誰對自己起了殺心，就殺誰！

孫允執后背發涼。

這少年狠毒遠超他想象。

殺了他爹還不夠，竟然還要殺他！

何至于此阿！

“我今夜就走，絕不再找你麻煩，絕不再為父報仇。”

他咬牙擠出承諾，暗地卻在盤算。

天地異變近在眼前，只要能尋到靈果...別說一個季咸，十個也殺得！

季咸輕笑一聲，槍尖微微下壓：“再加個條件...”

話音未落，槍身驟然爆出龍吟虎嘯。

孫允執瞳孔驟縮，只見槍影如電光破空，直撲面門！

孫允執絕不會把命交到別人手里。

季咸本就沒指望孫允執會束手就擒。

槍尖虛晃不過是為了拖延半刻。

嗡！

墨蛟震顫，蓄滿力道。

孫允執偏頭避過直刺面門的長槍。

季咸左手壓住槍桿，右手順勢一擰。

六合槍術！

金屬嗡鳴驟然爆發。

槍勢比先前更兇三分，寒光劃出弦月弧線，直取孫允執腰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