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咸的視線掠過墓碑，忽然定在不遠處，一塊斑駁石板上。

那是個熟悉的名字。

他拎著長槍走近。

枯藤覆蓋的碑面上，隱約露出“山魈子”三個字。

“嚯！這短命鬼死得夠早啊？”

跟上來的山魈子踢了踢墓碑，忽然意識到。

“季兒哥，這諢名怎么跟我......”

他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季咸用槍尖挑開枯藤，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小字。

勾結妖魔，獻祭鄉民，賣娘求生，遭厲鬼索命百日，終伏地磕頭而亡。

“哈哈哈！我死了？”

山魈子的笑聲，像瓷片刮過鐵器般刺耳。

“放他娘的狗屁！老子活蹦亂跳......”

尾音突然止住。

他死死盯著碑文里，蜷縮成團的“賣娘”二字。

季咸握緊槍桿，喉結動了動：“你死了。”

語氣很是平靜。

山風卷著紙錢掠過墳塋。

季咸的槍尖還在滴血。

山魈子僵住了。

他抬手摸向額頭，觸到一個血洞。

黏稠的腦漿正從手指間滲出。

“不是的…我怎么會…”

山魈子發出夜梟般的尖嘯，脖頸青筋暴起。

“我都死了！憑什么你還活著！”

銀芒驟亮。

季咸抖腕振槍，槍尖綻開碗大的血花。

山魈子的頭顱滾落在地，嘴唇仍在翕動：“季兒哥，來陪我啊！！！”

青黃交纏的火焰自槍尖騰起。

季咸面無表情，無悲無喜。

反手將長槍貫入那顆頭顱。

顱骨爆裂，碎成齏粉，無頭尸體倒下。

晨光漫過墳地。

季咸垂眼看著滿地黑血。

恍惚間。

想起山魈子曾是那個趕圩，必給阿娘買木簪的少年。

如今卻連骨頭縫里，都滲著尸臭。

朝陽照在后頸上，像貼了塊冰。

妖魔鬼怪。

天地變了。

王朝亡了？

季咸狠狠揉著太陽穴。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該死的異常，亂我心智！

其實，對山魈子所說的話，季咸只是半信半疑。

畢竟，未來還沒發生。

正想著，季咸漸漸渾身發冷。

這不對勁！

他已經是銅皮鐵骨的修為，就算是深山的寒氣也不會這般刺骨。

而且，太陽明明掛在天上，寒意卻像毒蛇般往骨頭里鉆。

季咸催動氣血運轉。

可連龍虎交泰訣都化不開這刺骨寒意。

緊接著，季咸發現自己的影子長度正在飛速變化。

長短之中，來回跳躍。

太陽在飛速移動？

季咸正想著。

可太陽...下山了。

季咸心中有種預感，這次沒有再有太陽升起了。

夜幕降臨。

少年打量四周。

這里...不是墳地。

霧氣繚繞，伸手不見五指。

哪怕季咸激發氣血，動用神農望氣術，依舊看不清附近的環境。

噔！

噔！

噔！

霧氣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要過來了。

速度極快。

季咸眼眸微微瞇起。

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沒辦法繼續探索下來。

必須走了。

季咸心念一動，“回歸！”

腰間的令牌微微震動。

一道金光劃過，少年消失在了原地。

回歸前的霎那間，季咸似乎看見了那個東西。

那是一雙紅繡鞋。

三寸金蓮。

鮮血淋漓。

似乎還有唱戲的聲音。

是個旦角女聲，很好聽。

緊接著，季咸意識開始消散，天地驟然顛倒，無數畫面在眼前炸開。

前世。

藥堂學徒熬藥的銅勺。

懸絲診脈時晃動的紅線。

暴雨夜抓錯藥方的手。

今生。

盤蛇谷的白蛇娘娘。

濟世堂的老掌柜。

堵著街道威脅他的馬三姑。

......

山風秋意撞進鼻腔。

他猛然蜷縮在地，嘔吐混著冷汗浸透衣襟。

季咸抹了下嘴角。

有種劫后余生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