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旋即陷入沉寂，又是一場無聲的對峙。

云楠迎著汪陽犀利的目光，沒有一絲退讓。

“哎~”汪陽嘆了一口氣，面色微妙，眼神里有一絲欣賞，一絲疑惑，一絲恨鐵不成鋼...一堆雜七雜八的情緒，搞的汪陽自己都很抽象。

自從遇見云楠，他一直感到很奇怪，這種感覺很模糊，一直也沒個結論。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對方哪里不對勁兒了。

20萬足以讓一個正常人無比瘋狂，甚至是癲狂，可云楠卻說的很平淡。

人不信而不利。

別人說會讓人感覺到冠冕堂皇、虛情假意，可云楠說出口卻讓人由內到外信服。

這可能就是人格魅力吧。

說云楠這種事人格高尚不過分，可他偏偏又總干出一些臭無賴的事情，做法還賊沒立場。

不僅污言穢語惡心劉小慶，還故意整她，手段稱之下賤不過分吧。

前兩天又縱容手下打人，即便不是他的初衷，可他最后的做法就是護犢子。為了息事寧人，他還敢打破常規，可他又舍棄個人利益，為廠子爭取資金。

這種人明顯是不受任何人束縛，卻偏偏讓大家喜愛。

所以汪陽感覺自己很糾結，糾結倫的那種糾結。

“老汪，你還有沒有正事，我馬上還得去文學部先把《英雄本色》的合同簽了，把版權劃給你們，再由你們跟徐刻簽合同，這樣就順理成章了。”

汪陽擺擺手，不耐煩的說道：“滾吧，趕緊在我眼前消失。”

云楠剛轉動門把手，突然汪陽沒頭腦的問了句：“云楠，想進北影廠么？”

“想啊！”

“可你四處得罪人，可不是想進廠的態度哦！”

“......”

云楠沉默一下，慢慢說道：“您對我的好，我記在心里。既然您今天問了，我就直說了。新人進廠三年打雜、三年跑腿、三年助理，想要獨當一面至少需要十年以上。

梁小聲就是個例子，當然這是規矩，我沒什么好說的。

不過我不想把大好年華浪費在虛度光陰上。”

虛度光陰？

汪陽神情迥異，輕哼了一聲：“我真是把好心浪費在狗身上了，你才來多久，《黃飛鴻》劇組上下大小事情你一手抓，還不知足？”

“當然不是。”云楠笑笑：“您的好我都記在心里，不過我還想再快一些？”

“再快一些？”

汪陽顆粒度似乎沒對齊，完全超出自己的認知，他特么還想多快啊！

“總之我感謝您的栽培，您放心只要您在北影廠一天，我一定會追隨您的腳步。”

事實上云楠也是這么做的，徐刻挖人都讓云楠擋了回去。

把話說開，云楠起身離開。

汪陽再次把抽屜拉開，從里面掏出一摞信封，這都是這些天他收到的告狀信，廠里很多人都讓云楠這個外來戶卷鋪蓋滾蛋。

這也是汪陽極度扭曲的原因，身為廠長，他也不能搞一言堂，要綜合考慮各方面的因素。

不過好在云楠表明態度，20萬又足夠堵住悠悠眾口。

汪陽又嘆了一口氣，“算了，這小子我保了，隨他折騰吧，反正我也快退了，以后的麻煩事交給下一任吧。”

......

汪陽默默地看著這些信，又把抽屜關上。

云楠從主樓出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尼瑪，缺覺缺到缺氧，我也算是實干派了。”

沒辦法，除了《黃飛鴻》劇組，他還得隨時關照下謝鐵離這邊。

《小偷》劇組這邊速度就慢了很多，拍了一個多月了，連1/4影片都沒拍完。

內地老一派講究慢工出細活，謝鐵離幾乎是在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的摳。

讓云楠這種前世飽受互聯網粗枝爛制渣渣的人有些受不了了。

果然山豬吃不了細糠！

昨天晚上謝鐵離讓陳小旭傳話，云楠再不來他這組，他就上《黃飛鴻》這組搶人去。

謝鐵離這狗脾氣，他真是怕的死死的，當著陳懷愷的面都敢坐在桌子上當沒這個人，咱只能說一句牛逼不過分。

“老謝，我來了。”

謝鐵離背著身也知道這是聲音是那個兔崽子的，故意晾著他。

整個一個老小孩。

云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臉色有些慘白，饒是謝鐵離在生氣，不免往云楠身上瞄了幾眼，這才發現異樣。

“小子，你怎么了，病了？”

“沒事，累的。”云楠勾了勾手指，挺著精氣神，大大咧咧說道：“老謝，我聽說幾天沒見想我了，來，讓我抱抱。”

“滾吧”謝鐵離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少惡心我。”

“你不是想我嗎？”

“......”

謝鐵離還就瞅云楠順眼，也不在乎他說什么亂七八糟的。

“云楠，找你是因為有段戲我一直沒想好怎么拍，畢竟是你寫的，能不能給我點靈感？”

云楠接過劇本細讀起來，謝鐵離在上面各種龍飛鳳舞的標記，好在云楠熟悉劇本。

“老謝，咱倆分析一下，這段戲講的是男主小偷加入幫派，并把幫派老大當成自己的貴人和親人，可最后老大因為自己的利益，將小偷出賣給對手，差點因此喪命。”

謝鐵離聽的入神，往常一碰到瓶頸，他就習慣不斷地抽煙，出了名的老煙槍。

“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走戲的時候總感覺差點意思。”

“你覺得哪里不對？”

“云楠，你看男主小偷遭到背叛，我們通過這個角色向觀眾傳達情緒就比較復雜了。

這是一部苦情戲，我覺得有痛徹心扉的那種憤怒、有悲天憫人的絕望、有遇人不淑的悔恨、有被拋棄的壓抑......”

云楠點點頭，“沒錯，你理解的都對！”

謝鐵離猶豫一下說道：“可我總覺得缺了點什么，角色形象一直不是很飽滿。”

“不飽滿？你具體說說？”

“就是這個人太苦了，可苦到極致，苦到不可理喻就不太正常，你懂我意思嗎？”

電影也是門獨立藝術，尤其是遇到情感表達，遇到瓶頸問題真的很難說的清。

云楠陷入沉思，他大概明白謝鐵離的意思。不愧是老藝術家，竟然考慮的這么細致入微，云楠也不得不感嘆一波，旋即他沉浸在人物塑造當中，如謝鐵離所說，這里確實缺東西。

幾個沉重的呼吸間，云楠飛快的回憶人物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一個瘦弱但笑起來真誠，穿的破破爛爛，卻渴望有人可以愛他的大男孩浮現在他眼前。

他可以苦，但不能只有苦難。

云楠眼前一亮，“我知道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