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廣播電臺錄音棚內燈火輝煌，劉丹樺帶著火風和一眾攝錄人員趕制歌曲。

“大家都抓緊時間，這首歌曲要趕在年前錄制好，除夕當天要播放。

這樣咱們分兩組，歌手一組，音軌一組，先錄演唱部分，中間穿插著樂器錄制......

霍峰，你演唱的時候，要再打開點，剛才的表現張力明顯配不上這首歌。”

劉丹樺拖著疲憊的身子，神情犀利，眼里容不下一絲細微的差錯。整個錄制團隊調配的井然有序，工作起來有條不紊。

火風解開了襯衣上面的兩個扣子，剃的一腦袋板寸，有點憨。

他摩挲了一把臉，提提神，已經深夜兩點了。寂寂無名的他第一次與臺里合作，讓他壓力倍增。

他看出《東北的冬》這首歌蘊藏的潛力，所以也更加賣力。一旦這首歌火了，自己很可能一飛沖天。

在決定命運的時候，人都會格外珍惜。

他張開嘴彈了幾次舌，猛灌了一口水，對著錄制豎起大拇指。

“老師，我準備好了，麻煩再來一遍。”

緊接著一陣歡快激情的音樂響起，他慢慢閉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文化宮門前，葛大軍披著件破軍大衣，雙手互插在衣管里，正跟個老熟人侃大山。

“老葛，聽說你調到電影公司當經理了。”

“嗯呢，都二線的年紀了，上級非讓我接手這爛攤子。都是革命一輩子的老同志了，我能說啥。”

“老葛，你們以后多整點不同題材的片子，我看喜劇片就不錯，陳貝斯的《瞧著一家人》、還有去年播的《生財有道》多有意思啊，那些老掉牙的玩意兒趁早扔了。”

《瞧著一家人》是1979年國內上映的喜劇片，當時受到觀眾的廣泛喜愛，票房成績優異。

后來陳老師公開說過當時人們思想還比較僵化，電影上映后，就有心梗的、腦溢血的，都是因為它的出現太突然了。

葛大軍看起來心情不錯，嘴里叼著一根牡丹，又正了正軍綠色的八角帽。

“老張，你放心吧，這回肯定好好整。”

云楠把小說寄出去，剛從郵局門口出來往回走，大老遠就看見葛大軍了。

隔著有三里地，云楠將雙手化作喇叭狀肆無忌憚的大叫著：“徒兒~”

別說叫的還挺親。

葛大軍身子一僵，老臉拉了下來，不用回頭都猜到是誰了。

“老葛，那孩子是不是喊你呢。”

“放屁。”

葛大軍老臉一紅，神情窘迫。

“咳咳，老張你不出來給你外孫子買糖葫蘆嗎？你個話癆，嘮上就沒頭兒，趕緊走，回家哄孩子去。”

“不是...老葛，是你非得拽著我嘮會的嗎？”老張滿臉委屈。

“你少冤枉人，你長的好看是咋的！我還非得跟你嘮，不要個老臉。”

“你這老東西......”

葛大軍趕緊打發了老張，拳頭攥的嘎巴嘎巴響。

我好歹也是電影公司一把手，上上下下管500多號人，在自己地盤門口讓小屁孩叫徒弟，讓別人聽到我這老臉往哪放？

自從跟云楠熟悉起來，葛大軍對云楠越來越感興趣了。

他現在隱藏自己身份，不單單是工作原因，從某個角度來說，倒像是老小孩玩心大發。

要是他知道我是電影公司經理，還不得.......

到時候再對敢我不敬，小鞋我給他掏出來，嘿，美的很！

想著云楠吃癟的樣子，葛大軍躲在光禿禿的樹底下又嘿嘿直樂。

云楠除了有些油嘴滑舌之外，葛大軍對他還是非常認可的。尤其是能力上，很是看重。不僅能創作，而且還懂得膠片維修技術，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這年代是凡跟“文化”兩個字沾邊的都是寶。

余光明當年在《燕京文藝》發表了一篇文章，直接調到縣文化局工作。

對，就是那篇能把光明從頭改到尾的《星星》，老余棄醫從文了，上一個這么干的好像是魯迅。

嚴重懷疑老余當年目的不單純。

“徒弟，美啥呢，中180萬了！”云楠歡快的一路小跑，累的氣喘吁吁，葛大軍也立刻恢復端莊的做派。

“你個財迷，張口就是錢。我等你一大早上了，你咋才來上班？”

“過完小年，單位就放假了，我今天來這邊辦點事。”

“哦”，這規矩葛大軍清楚，也沒多說什么，“對了，小說寫完了嗎？昨天不跟你借來看看嘛！”

這老頭真成，這大冷天的為了看小說也是夠拼的了。

云楠從包里掏出原稿遞了過去，“小心點啊，這我以后要是出名了，這手稿都得值老鼻子錢了。”

“真是掉錢眼里了”，葛大軍嘟囔道。

“沒錢你吃啥，沒錢你喝啥。吃喝都沒有了，你還臭美啥？”云楠瞪著眼睛學著本汕大叔搞怪的樣子，逗的葛大軍哈哈大笑。

“喂，小子今天還有事嗎？”

“你想咋的。”

“沒事陪我逛逛唄，我請你看電影。”

葛大軍想著把下屬幾家電影院情況摸一摸，拽著這小子肯定不無聊，當然是暗訪那種。

“那也不去。”

“為啥？”

“我三陪啊，還陪你看電影”云楠嫌棄的看著他頭頂著的幾根雜毛。

葛大軍嘎巴嘎巴嘴，聽的有些糊涂，“小子，三陪是啥意思。”

“嗯，這個嘛”云楠突然有點小嬌羞，“就是陪人唱唱歌，陪人嘮嘮嗑，陪人逛逛街，這不三陪嘛！”

“嘿，你小子滿嘴的新詞，怪不文章寫得好”葛大軍似乎是發現新大陸，扯著嗓子喊：“行，你今天陪好我，大爺不白讓你陪。”

槽，云楠懷疑這老頭什么都懂。

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瞟了瞟周圍，還好沒人。

“你什么意思？有償服務啊。”

“兩盒牡丹”葛大軍伸出兩根手指頭。

云楠小手“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再加兩瓶北冰洋，就這么定了。”

“徒弟，咱倆怎么去？”

葛大軍指著大樹底下綁著的自己那輛二八大扛。

“咱倆誰駝誰？”

“我這么大歲數，你好意思嗎？”

“就你這破車腸子都得顛出來，我不去了”云楠作勢就要走。

葛大軍一副恨鐵不成鋼，“我家還有一瓶水果罐頭。”

他一把奪過葛大軍手里的車鑰匙，頭朝著車子一歪歪，一副虧的要死的表情。

“也就是你了，就這點東西，頂多伺候你一下午啊。”

云楠在前面嘚吧嘚的沒完，嘴跟租來似的一直不閑著。

“咱去哪家影院，聽說二輕文化宮今天好像放《火燒圓明園》。”

“聽我指揮，你一個蹭飯的，事兒還挺多。”

《火燒圓明園》是千面影帝的經典之作，聽說尺度挺大，不知道現在放的是不是未刪減版，云楠有點期待。

葛大軍賭氣囊塞的坐在后座上，他倒是不心疼東西，單純不爽。

“小子，黑了我這么多東西，心不痛嗎？”

“說那話，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坐穩了，咱走著。”

兩人騎上自行車漸行漸遠。

云楠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馱著葛大軍跟無頭蒼蠅似的滿錦城電影院亂轉，難騎就算了，這一天還掉了5回車鏈子。直到天黑才算完，累的他差點背過氣去。

更可氣的是每場電影剛看了十多分鐘，還沒過癮，葛大軍就嚷嚷走，也不知道他想啥呢，云楠覺得白白浪費票錢。

最后給葛大軍給送回家，云楠才蹬著破自行車往家走。

一路上，云楠了解到原來葛大軍早年喪偶，兒子離異拎著5歲的孫子在外地生活，只有葛大軍自己一個人在錦城生活。

“老頭真也不容易，我這個師傅好歹也算是他親人了。”

云楠看著眼前的上坡路，倒吸了一口涼氣，屏氣凝神。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嘴里大叫道：“雅集給給”，雙腿一用力狂蹬著車蹬子，車子對著陡坡直沖而上。

這要是讓葛大軍看見了，肯定恨的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