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七皇子府。

油燈明滅，一室昏黃。

“他怎么樣？”周與安看著床上面目全非的人，問道。

“性命倒無大礙，只是臉上的傷，深可見骨，想恢復容貌，怕是回天乏術了。”醫者起身回稟。

周與安聽聞，心徹底安了。揮手屏退所有人。

這么多天來，這是唯一一件讓他順心的事。那張乖張的娃娃臉，從此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他不就盼著這個結果么？

“不要怪我，阿拙。”周與安一臉陰狠，喃喃自語，“誰讓你招惹了禍端呢？”

阿拙幫他殺人，喜歡在被害人身上留痕跡，仿佛是在炫技：你看，這是我干的！

去殺茶茶前，周與安特意叮囑，不要留記號，但阿拙還是留了。這是他第一次違逆他！

那日早朝回府，他狠狠地拿鞭子抽他，邊抽邊斥：“誰給你的膽子？誰讓你違背我的意思？這么愛留記號，是生怕別人查不到你頭上嗎？”

阿拙不避不閃，臉上的笑容愈發乖張。

次日凌晨，他就跑出去殺了整條街的野貓泄憤，只只留記號。

周與安氣瘋了。

他不止一次地懷疑“舔狗系統”出了問題，但他不敢再輕易啟動系統，因為每用一次，都會讓他昏迷的時間延長。

他忍無可忍地問阿拙：“你到底為什么非要在尸體上留記號？”

阿拙的臉上，閃過一抹意味深長：“是你讓我留的啊，主子。”

“我何時說過！”周與安無能狂怒，他明明讓他不要留。

“你昏迷的時候，親口說的啊。”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讓周與安瞬間安靜，背脊生涼。

他完全沒有印象……

但再問，阿拙也只是重復這句話，再說不出其他。

這個系統，終究讓周與安有所畏懼，不到萬不得已，不敢再用。

阿拙的行為到底暴露了。

冬獵那日早上，滿大街飛舞的畫像，把周與安打得措手不及、遍體生寒，他不知道誰在裝神弄鬼。

他警覺地環顧四周，看到金釵拿著畫像面色慘白，低聲喃喃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奴婢認出了阿拙。

所以，傍晚，他就將金釵約到了林子。

哪成想，江道南這個老狐貍，也發現了金釵的異樣，一直盯著金釵，尾隨著來到林子。就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若是換做別的手下，他早就殺了了事，但偏偏是阿拙，一個難得的武林高手，和陳婉婉一樣被他綁定了“舔狗系統”，對他言聽計從的武林高手。他還需要阿拙在他“月暈”的時候把他撿回去，需要阿拙幫他殺好多好多人。

所以，他只能大費周章毀了阿拙的臉，保下他的小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江道南那個老狐貍還活著。可那又有什么？被御醫宣布兇多吉少的人，死，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呢……

這個世界，有人作惡多端，也有人縫縫補補。

一大早，陳婉婉帶著孟如意和小奴隸出門，去找王筱滿，去掉額頭刺青。

哦，對了，小奴隸有了新名字，叫姜可。

周時禮動作很快，給她安排了新身份，是江南一普通農戶家的小兒子，因變故獨自乞討上京，被陳婉婉收留。

是的，陳婉婉將小奴隸的性別也改了。

周時禮還從城外破廟尋了個病死的小孩，代替小奴隸，從王府抬出去埋了，即使周與安順著牙商這條線索追查，也只能查到小孩沒了。

只能說，郕王還是太周全了。

“去祥云閣，不走城北，從城南繞道。”陳婉婉特意吩咐車夫。

畢竟，城北城門上，還掛著姜可母親的尸首呢。

姜可的母親，也就是當日被馬匹拖著游街的女人，被這么折磨了兩三日就死了。周與安給她按了個謀害主子的罪名，把她掛在城樓上。說是示眾，其實是為了引誘小奴隸現身。

畢竟，如今刑部由葛一揚主事，整個刑部仿佛就變成了周與安的囊中之物，全由他說了算。

到了祥云閣，王筱滿早等著了。

這個女人瞧見孟如意，眼神一閃，轉頭對著陳婉婉擺出一臉“看不出來，姐妹吃得挺好啊”的表情。

被陳婉婉暗暗掐了一把。

“這奴隸刺青難去么？”陳婉婉看著王筱滿給姜可施針，姜可疼得呲牙咧嘴的模樣，有些不忍心。

“倒是不難，只是要吃些苦頭。”說著拿出兩罐藥水，給姜可敷上，又給小孩疼得直冒眼淚。

“每日敷一次藥水，每五日到我這里扎一次針。這么半年，就去得差不多了。”說著，要給孟如意施針。

但孟如意一個大男人，竟往旁邊躲去，躲到一半下意識看了眼陳婉婉，生生忍住不動了。

王筱滿是個頂頂的人精，一見如此，看著陳婉婉笑得意味深長。

“大老爺們怕挨針，還怕你看出來他怕挨針，你說這代表著什么？”完事，王筱滿把兩人趕出去喝茶，拉著陳婉婉自去閑話。

“你說代表什么？”陳婉婉一臉好笑。

“你不知道？”王筱滿一臉你明知故問。

陳婉婉笑著搖頭。她想的是，身陷火坑的人，突然被人救贖，總是會心存感激，倒也不必什么都往男女感情上扯。

王筱滿想的是，完啦完啦，郕王又要多一個情敵啦。

孟如意想的是，死腦，躲什么躲，刀劍都不怕，怕扎針，凈在她面前丟臉。外表巋然不動，內里滿心懊喪。

“好啦，晚上我府里還有要事，過幾日再來尋你。”閑話了會，陳婉婉就要起身。

王筱滿一臉欲求不滿：“可真是個無情的人，把人用完就走，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拔d無情……”

陳婉婉忙捂上她的嘴，滿臉通紅：“我的神醫大人，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說，不臊得慌？”

王筱滿就只是拉著陳婉婉的手，看著她笑。

“好啦好啦，改天得空，帶你去游湖聽曲，快過年了，東街倒是頂熱鬧的。”陳婉婉拍拍她的手，“不過今晚，是真有要事，不得不走了。”

算算日子，夢境里，金釵爬床可不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