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沒？太子要回來了。”夜里，兩個老漢在屋前閑聊。

“噫，是那個一天要往南楚太子懷里倒八百回的太子？”

“可不是，就是那個喜歡在楚國大街上抓男娃子的太子哩。”

“他哪日進城？”

“明日。”

“噫，老婆子，明日讓俺們鐵柱躲著莫上街哩。”一老漢急急奔走回屋。

我是齊太子福佑，出質南楚十載。

我回大齊王都的時候，全城百姓夾道圍觀。我的父王率文武百官在王城城門相迎，公公李德榮大聲宣讀圣旨，“······太子聰慧敦敏、賢德恭良、膽略兼人······為大齊社稷舍身效命······賜黃金萬兩、汗血寶馬兩匹······”

我跪下磕頭接旨，父王急急將我扶起，而后轉頭對著身后的臣民聲如洪鐘。

他說：“孤的王兒是個英雄！”

顯然，我父王的說辭摻了水分，他在幫我撐場子。過去十年，梅姨每月一封從楚國寄回的書信，讓他清楚地知道我肚子里有油水、有壞水，就是沒有什么墨水。楚國教導我的師傅托我的鴻福一直都過得不怎么如意。所以他擢韓祁玉做我的太傅。

韓祁玉是我父王一手提拔上來的人，朝堂新貴、少年得意。但他如今羽翼已豐，籠絡了一群年輕士子在朝堂自成一派，已然不大聽我父王的話。

父王在書房同我敘話的時候，喊他“韓狗”，說他忘恩負義，讓我以后要當心。

“那您還讓他做我的太傅？”我疑惑。

“是啊，也讓他受一受磋磨。啊不......我是說，他一天子門生，能反水，你跟著他好好學，到時候也能反了他。”我父王說得咬牙切齒。

我覺得頗有壓力，所以當我的陪讀們奉旨提前進宮，同我親近的時候，我帶著他們逛了大齊最豪華的窯子。當然這都是他們拍我馬屁求來的。

我父王選陪讀的方式一如他平衡后宮的手段，講究雨露均沾，朝中三派勢力每一派都掐尖兒選了幾個，生怕我活得安逸。

但其實都是十歲出頭的少年，能有多大心眼。

不過就是睿王爺的世子趙旸拉著我的手痛哭流涕：“這該死的楚人，竟把我太子弟弟養得如女子一般弱風拂柳，弟弟受苦了。”

我感動勸慰：“自然比不上大齊的水土養人，世子一看就是膀大腰圓、氣宇軒昂、肥頭大耳、一表人才。”

世子：······

戶部尚書蘇昭之子蘇槿之眼含戲謔：“世子此言差矣，昨日太子歸來，欽天監觀天象有紫氣東來之兆，太子實乃有福之人。”

“然也然也！”跟班一號二號三號四號······

“哦？”我自幼為質，人情世故知曉得比別人早，梅姨不止一次教導我，有人不停地沖你拍馬屁說吉利話那是要打賞的，下面的人安撫好了，諸事都會有些助力。所以我說：“如此吉兆，我們倒是應該彈冠相慶。”

當即，十幾輛馬車浩浩蕩蕩地從王宮開往品茗樓。下車的時候，趙旸看著我一臉痛心疾首。

我會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不動你私庫，我請客。”

他拂了拂衣袖嘆息：“韓太傅今后怕是頗為艱難。”

品茗樓的席位價比黃金，琴、舞、茶、點樣樣精絕，是個沒錢進也進不去的地方，里面的人賣藝不賣身，但千朝百日的也有憑本事把人帶走過兩日。漸漸的，王都達官顯貴竟明里暗里都在比誰能把人從樓里帶出來。生意日益火爆。

我要了一雅間，點了最好的茶點和頭牌，招呼著幾人落座：“你們來同我親近，我自是記你們的好。待會兒看上誰只管點，一應開銷本公子包了，昂~”

幾人都是世家子弟，家教極嚴，此番，很是有些局促。我從方才演戲的成了如今看戲的，心情頗佳，故又笑著說道：“看上哪個小哥兒也行，昂~”

徐娘領著人來的時候，我正站在窗口，大開的窗外是王都最大的湖——明湖，開闊秀麗的湖景一覽無余，仿佛與這房間融為一體。若晚上過來，便能感受到明湖上的清風明月、游船如織、燈火點點，十分愜意。

“各位公子久等了。我們依依姑娘的客人已排到下月初五了，就讓韓程給您幾位彈琴如何？且我身后這幾位也是有牌品的。”徐娘帶著幾人進來，笑著告罪。

我讓募昭扔了一錠賞銀給徐娘算是允了。

當那些女子圍上那幾個小子的時候，有的面色僵硬，有的面紅如血，有的低聲叫喚“不要碰我”，我笑得有些滋潤，轉眼看到蘇槿之推開一個姑娘要給他按肩的手，看向我：“公子歸來才兩日，倒把這‘品茗樓’里的頭牌摸了個透。”

“可不，善舞的程依依，善琴的韓程，都是人間尤物。”我笑得有些放蕩，“蘇公子不愛這美人，莫不是……”我裝著恍然大悟，把一旁的侍茶小倌兒推向蘇槿之，小倌兒一個踉蹌，跌進蘇槿之懷里。

蘇槿之的臉色立時跟吞了一只蒼蠅般難看，急急推開小倌兒要起身。旁邊幾個小子一臉同情地看向他。

這時，韓程進來，著白色寬袍，一頭烏黑的長發松松綁著，整個人如玉一般，見過禮之后，就兀自坐下開始彈琴，琴聲悠揚，彈得十分有意境。

這韓程極有個性，給人彈琴還要挑客人。但其琴技極高，在整個大齊都十分有名。據傳韓程因欠了樓主人一筆巨款，所以在樓里賣藝還錢。

“小公子？”韓程彈琴的手突然一頓，轉頭看著我。

蘇槿之等幾個小子也都錯愕地看著不知何時挪到韓程身邊的我，以及我覆在韓程手上的手。

我嘿嘿地笑著：“韓公子當真當得起‘玉人’二字，這琴音實在動人，我情難自禁、情難自禁……”一邊說一邊捏了捏韓程的手，“外傳韓公子在此賣藝還錢，不如我代為還了，公子去我府上做我的專屬樂師如何？”

“不必了。”韓程淡淡說道，推開我的手，繼續彈琴。

蘇槿之那幾個小子看我的眼神忽然就有些不對了，有些驚恐，驚恐什么？我還能看上你們不成，一個個臉大得，我嗤笑。

“韓公子，你仔細考慮，過幾日我再問你。”我笑著起身坐到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