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齊云山鳴翠居。

“都等了一盞茶的時間了，郡主怎么還沒來？”

“這劉姥姥，剛給七皇子惹禍，今兒怕是不敢來了？”

這是周與安舉辦的曲水流觴詩會，眾人坐等陳婉婉不來，照例編排她，不想，被剛到門口的陳婉婉聽個正著。

“郡主爽約，也不耽誤，不過是沒有彩頭……也沒有糕點罷了……”趙楚楚一如既往的綠茶，果然激得周與安拍案而怒：“這個盡會誤事蠢婦！”

“與安哥哥，誰是蠢婦？”陳婉婉聽聞，腳步不停，施施然入內。

這些國之蛀蟲，前幾日得了教訓，還是沒有長進。

但也沒事，她這不是又來收拾他們了么？

她眼風柔柔掃過，刑部侍郎葛一揚之子葛布、戶部尚書隋長進之子隋遇、吏部中丞劉珂之子劉一夏……一水的朝中大臣之子，混了個想變鳳凰的麻雀趙楚楚。

眾人聞言看來，眼中的戲謔、鄙夷瞬間轉成驚艷和呆愣。

氣氛凝滯了片刻。

“你是……陳婉婉，啊不，郡主？”剛編排她的葛布猶疑地問道。

“大膽！見了郡主，還不行禮？”旁邊的甲士厲聲呵斥。

每個人的眼神都變得難以置信地震驚。

若是往日，陳婉婉早就制止甲士、伏低做小，但這次沒有。她站在中央，任由甲士拿著刀劍伸手往前亮出幾寸刀刃，任由眾人不明就里、猶猶豫豫地給她行禮。

也，任由坐在上首的周與安反反復復地打量她，那濃烈的、驚艷的、疑惑的，甚至恐懼的……視線。

說來，這還是解綁舔狗系統后，周與安等人第一次見到她。

她不說起來，眾人就都還跪著。她只走到趙楚楚面前，把手一伸：“想來蠢婦說的是她，那便去角落待著。”

話落，自有甲士將她排在最末的座位搬來周與安左手處，將趙楚楚的丟在一邊。

“你……”趙楚楚柳眉倒豎，不由地站了起來，卻見周與安一錯不錯地看著陳婉婉，便醋意大發，面目一時扭曲。被抬舉慣了，她早忘了自己的身份。

陳婉婉自不理她：“與安哥哥，人家想挨著你坐嘛。”她嗓音嬌柔，較之趙楚楚還清脆幾分。根基未穩，舔狗人設還是要立住的。

周與安一直在打量她。

驚艷她明艷的容貌和高貴的氣質。

疑惑她突然之間天翻地覆的轉變。

恐懼他給她綁定的舔狗系統是否……失效了？

他的腦海里瞬息萬變，哪里還顧得上一旁的趙楚楚。倒是隋遇會做人，將自己的位置讓出來些，讓趙楚楚坐在周與安右側。

“都免禮，把糕點拿上來吧。”陳婉婉話落，趙楚楚的臉色不知為何就有些不好。

桃桃和金釵依命將糕點呈上，首先就給周與安和趙楚楚擺上了。

形態各色的茶果子，無不撒上了濃濃的茶粉。

趙楚楚一見，竟yue的一聲，吐了出來。

一股刺鼻的氣味飄來。

陳婉婉蹙眉掩面，作嫌棄狀。實則暗自嗤笑。

她哪里不知，昨日，皇上賞了趙楚楚十盒糕。趙楚楚接了賞賜，送賞的公公卻沒有離開，只說：“皇恩浩蕩，雜家要看著趙小姐吃完，才能回宮復命。”

這下，傻子也聽出來是什么意思了。這哪里是賞賜，這是小懲大誡，是敲打！

趙楚楚一臉難以置信地開始吃糕，只吃了一盒，就吃不下去了。

在他父母的瘋狂訓斥下，又硬是塞下去兩盒。

實在吃不動了，可公公還盯著呢，公公也好脾氣：“不急不急，晚點復命也可以。”

不說還好，一說趙能愈發心急，怎么能讓天子等呢？！

就讓趙楚楚的親生姨娘喂她，塞也要塞進去。

于是，在趙府一家老小的注視下，趙楚楚吃了吐、吐了吃，哪里還有往日嬌嬌媚媚的綠茶模樣，十盒糕下去，她是真的一點也見不得糕了。

“望趙小姐謹記皇上教誨，往后莫貪不應分的東西。”公公臨走不忘傳話。

趙能如喪考妣，只覺仕途要斷送在這個庶女手里，夫妻二人又對趙楚楚一頓管教。

于是，仇恨陳婉婉的種子在趙楚楚的心里愈發扎了根。

可陳婉婉又豈是怕的，上來就給她一記絕殺。

周與安也終于將視線從陳婉婉身上移開，看見旁邊一片狼藉，嫌棄地蹙眉，下意識地斥道：“你明知楚楚吃不得……”

說了半句，轉頭看著陳婉婉這張臉，竟說不下去，眼神也有些閃爍。是的，周與安大概自己也忘了，從前，他最吃陳婉婉的顏。

他給陳婉婉綁定舔狗系統，就是想征服高貴的她。

將她變丑，索取她家權財，不過是他自卑心作祟，想壯大自己，證明他配得上她。

但他不知，當一個男人想征服一個女人，他就已經首先被她征服了。

“可是與安哥哥，你最愛茶粉了，旁人吃不得，你便也吃不得了么？”陳婉婉說著，便要去擦眼角并不存在淚水。都是女人，誰不會作嬌？

周與安臉色稍霽，見她這副模樣，竟一時生不出斥責之心，只讓人將趙楚楚的桌案收拾清爽便罷了。

陳婉婉又讓甲士抬上來一個箱子。

“這是何物？”劉一夏年紀小，忍不住發問。

“這是今日彩頭，甚是名貴。與安哥哥曾對此物贊不絕口，是我特意托我舅舅從南地尋來的。”陳婉婉賣了個關子，只說箱子上了鎖，誰拔得今日頭籌，就把鑰匙給誰。

周與安聽了心內稍安，到底還算是聽話的舔狗。

眾人一時來了興味，要開始作詩。

周與安拿了杯盞放在緩緩流水上，杯盞飄到誰面前，誰便作詩。這鳴翠居建于齊云山半山，四周翠竹掩映，引溪水入室，如今冰天雪地，主人家便燒炭化了雪水，造出一條人造水流，滿足達官貴人的興致。

彩頭分量足，眾人十分賣力，有人邊吟詩邊舞劍、有人給詩做了曲……趙楚楚剛出了丑，急于表現，邊彈邊唱。

陳婉婉被人當狗耍了三年，難得讓這些人心甘情愿給自己表演，穩穩坐了，喝茶吃糕，看得十分盡興。

吃飽喝足，就借口腹痛要更衣，帶人悄悄走了。

鑰匙讓鳴翠居的小廝轉交給周與安。

周與安狐疑接過，讓人打開箱子，眾人一看，俱是一默。

里面是一身棕褐色的衣物，老氣橫秋的款式白瞎了名貴的布料，那是曾經陳婉婉的衣柜里眾多的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