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姝檸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消毒水的氣味在教導處蒸騰。

斜陽透過百葉窗將主任的側臉切成明暗交錯的碎片，金屬鏡框每晃動一次，她后頸的冷汗就多滲出一層。

“普通同學會摟摟抱抱？“教導主任甩出手機，屏幕在桌面磕出悶響。

照片里江君竹的手正扶在她腰側，骨節分明的手指被陽光鍍成半透明，像某種冷血動物蛻下的鱗甲。

葉姝檸突然耳鳴，蟬鳴聲像倒灌的雨水漫過鼻腔，她想起昨天撞進那個懷抱時聞到的雪松香——清冽的松針刺破九月燥熱，抬頭看見少年喉結旁的小痣隨吞咽顫動，像落在雪地的朱砂。

玻璃窗外紫藤花的香氣愈發濃烈，與記憶中的雪松氣息糾纏成網。

主任的訓誡化作斷續的電流聲：“...交換生...校規第三十二條...“她盯著桌角泛黃的仙人掌，發現刺尖凝結著半滴樹脂，恍若被時光封印的眼淚。

暮色漫進走廊時，葉姝檸撞翻了值日生的水桶。

深藍色校服裙擺吸飽臟水，沉甸甸貼在腿上如同蛇蛻。

洗手間最里間的隔斷門鎖著，她將臉埋進濕紙巾，薄荷的涼意滲入睫毛。鏡中人眼尾洇著薄紅，像是被誰用朱砂筆在桃花瓣上描了道水痕。

“需要創可貼嗎？“

清冷的聲線驚得她手一抖，棉簽重重擦過膝蓋破皮處。江君竹倚在磨砂玻璃門框邊，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淡青色血管在冷白皮膚下蜿蜒如溪。

他指尖夾著的創可貼印著卡通兔子，與周身疏離的氣質形成微妙反差，像是神龕里突然跳進只絨布玩偶。

“監控顯示是有人故意推你?！吧倌旰鋈桓┥?，溫熱的呼吸掃過她耳尖，驚飛了棲息在記憶枝椏的灰雀。

上周書法社窗邊，蘇蔓展示收藏的灑金宣紙時，沉檀香就是這樣絲絲縷縷滲進呼吸——而此刻教導主任桌上的匿名信，正散發著同樣的幽冷芬芳。

葉姝檸猛然抬頭，撞進他眼底幽深的漩渦。少年左耳的銀質耳釘折射著頂燈光芒，在她瞳孔烙下細小的灼痕。

這個永遠站在光榮榜頂端的優等生，此刻卻像暗夜里的捕獸夾，溫柔而危險地蟄伏在真相邊緣。

“創可貼要沾水了。“江君竹忽然握住她顫抖的手腕，卡通兔子輕輕覆上滲血的傷口。

他指尖溫度比常人低些，像初春未化的溪水漫過皮膚。隔間上方通風口灌進夜風，吹散了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松香。

走廊傳來值日生鎖門的聲響，安全出口指示燈在江君竹側臉投下詭譎的綠光。

他修長的手指劃過瓷磚接縫，突然在某處停頓——暗紅色斑點呈放射狀濺開，像是誰不小心打翻了印泥。

“上周四書法社活動后，“少年嗓音浸在陰影里，“蘇蔓的鎮紙不見了。“

他轉身時白襯衫下擺掃過那抹暗紅，恍若天鵝掠過血色冰湖，“聽說有人看見，那方青玉鎮紙最后出現在圖書館后門?！?

葉姝檸的呼吸驟然凝滯。記憶如摔碎的萬花筒，拼湊出零星的畫面：晨霧中飄落的藍花楹，匿名信上歪斜的字跡，還有蘇蔓撫過她發梢時，指甲蓋上未干的孔雀藍顏料。

夜色蠶食著最后的天光，走廊盡頭的安全門突然發出吱呀輕響。風裹挾著練習冊翻動的嘩啦聲涌進來，某間教室的窗簾被吹得鼓脹如帆。

江君竹的白襯衫在暮色中泛起冷調的藍，他伸手接住一片飄進的銀杏葉，葉脈在掌心舒展成金色的閃電。

“明天早自習前，“少年將銀杏葉夾進她英語書扉頁，“帶你去見個人。“

他的影子被拉長投在墻上，與她的剪影在某個瞬間交疊成擁抱的姿勢，又迅速分離成兩道平行線。

洗手臺鏡面突然蒙上水霧，葉姝檸用袖口擦拭時，瞥見鏡中倒影閃過一抹孔雀藍裙角——那是蘇蔓昨天領獎時穿的顏色。

等她猛然回頭，走廊早已空無一人，唯有窗欞上掛著半片銀杏葉，葉柄處留著新鮮的掐痕。

葉姝檸攥著英語書的手指節發白，扉頁里的銀杏葉在路燈下泛著磷火般的微光。

凌晨五點的校園還浸在靛藍色霧靄里，實驗樓拐角處的監控探頭閃著猩紅光點，像蟄伏在暗處的獨眼。

江君竹的影子先于本人出現，月光將他的輪廓拓印在斑駁的墻面上。

他今天沒穿校服，黑色高領毛衣襯得下頜線愈發鋒利，手里轉著的青玉鎮紙在晨霧中滲出幽光——正是書法社失蹤的那方。

“這是...“葉姝檸后退半步，鞋跟磕到松動的窨井蓋。

“圖書館后門的藍花楹，“少年用鎮紙邊緣挑起她肩頭的落花，“汁液在紫外線燈下會顯熒光。“

他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墻上，鎮玉的涼意貼著脈搏，“猜猜我在哪發現了孔雀藍顏料？“

早自習的預備鈴刺破寂靜，驚起一群白腰雨燕。

葉姝檸的驚呼卡在喉嚨里，江君竹的拇指正壓著她掌心結痂的月牙痕——那是上周撕毀匿名信時留下的。

二樓突然傳來推窗聲，紛紛揚揚的紙屑雪片般落下。

他們同時抬頭，看見蘇蔓倚在窗邊撕碎宣紙，孔雀藍裙擺像毒蝶張開的翅，灑金紙屑中混著幾片暗紅斑駁的銀杏葉。

青玉鎮紙突然發出蜂鳴，江君竹腕間的黑色電子表亮起紅光。他迅速扯著葉姝檸退進梧桐樹影，保安的手電筒光束堪堪擦過她飛揚的發梢。

潮濕的樹皮硌著后背，她聞到他毛衣上沾染的顯影液味道，混合著某種草本藥膏的苦澀。

“別動。“少年壓低的聲音震著胸腔，葉姝檸這才發現他的心跳快得反常。

二樓的碎紙仍在飄落，某張殘片粘在她睫毛上——灑金宣紙的裂口處，赫然是匿名信上特有的鋸齒狀撕痕。

蘇蔓的笑聲混在晨風里，孔雀藍裙角掠過窗臺不銹鋼護欄，發出類似金屬刮擦的銳響。

她指尖懸著半枚銀杏葉書簽，葉脈間蜿蜒的暗紅在曦光中泛起鐵銹色。當書簽墜向三樓天臺時，江君竹突然松開葉姝檸，鎮紙邊緣在墻面劃出火星。

實驗樓北側的消防梯在霧中若隱若現，生銹的鉚釘掛著夜露。葉姝檸跟著攀上第三階時，鐵架突然晃動，江君竹回身攥住她手腕。

他掌心不知何時多了道新鮮血痕，蹭在她袖口的孔雀藍顏料上，暈開詭異的紫。

“小心臺階。“少年用染血的手指在鐵欄畫了道箭頭，銹跡斑斑的金屬表面竟顯出熒光綠——正是藍花楹汁液遇到顯影劑的反應。葉姝檸突然想起昨天化學課，有人借走她的紫外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