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當我回到家時，正趕上了那起著名的恐怖襲擊事件。‘12.13’【最后信神者】血祭案。

“那群舊世界遺老為了復活他們的神祇，挑選了一處老城區住戶較多的小區，也就是我的家。他們花了一個月時間斷斷續續租下了許多房間，隱秘地布下了各種儀式用的法陣，又挑了個雪天，在許多住戶們不便出門的正午時分，借助雪停時冬日慘白的日光，發動了血祭儀式——包括我父母在內應該有兩三百人死亡。

“在那之后，政府方才發現，這個表面上人畜無害的遺老聯誼會，實際上已經演變成恐怖組織了。

“當時，小區里和我一樣失去家人的孩子有不少，我們被送去了不同的社會撫養機構。本來，那個安置我們的政府職員信誓旦旦保證，我和老顏只會暫時分開，以后還能重聚，但是……

“后來，有謠傳說【最后信神者】打算在東臨市襲擊孤兒院、綁架孩童，繼續搞血跡。政府就把我們送到了隔壁市逼禍，一避就是兩三年——我轉學后，整個小學都是在隔壁空庭市就讀的——而在那之后，我便和顏韻宵斷了聯系。

“至于之后的事兒，狐貍，你應該知道了：

“新出道的魔法少女【赤霄】在針對【最后信神者】們的緝捕行動中立下大功，闖入了他們的秘密總部，殺死了他們組織的頭領，就此一戰成名。

“該組織其余人員也被政府緝拿歸案，外圍成員也在未來一年中陸陸續續接受了審判，基本都判了死刑。

“一切塵埃落定之后，我也回到了東臨市，并開始就讀初中。期間我也想著去聯系老顏，但因為當年的檔案遺失之類的問題，一直沒有消息。即便政府那邊信誓旦旦跟我保證，說一定幫我找到家人，但他們那效率……算了。

“我當時想，老顏說不定跟我一樣，被送出東臨市之后，就在其他城市定居了下來，可能這輩子我都見不著她了。

“但就在我升入大學后，她居然重新找到了我。我也是那時才知道，那位幫我完成復仇的魔法少女【赤霄】其實就是顏韻宵。

“重逢后的老顏性格也變得和我記憶中完全不同，不僅開朗樂觀過了頭，還特別自信甚至有些下頭，喜歡大吃大喝，臉皮很厚，很多時候沒心沒肺的……不過這樣也好。

“唯一的問題是，我當時已經在【深淵】組織里升任部長了，當時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告知她這一點，結果，我就一直瞞著她瞞到了現在。”

說完，李默然面無表情地拍了拍狐貍的腦袋：“就是這樣。”

“哦……”

聽完后，狐女愣愣地點了點頭，但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原來你們的經歷是這樣啊……”

李默然繼續道：“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博你同情，狐貍，你也沒必要憐憫。顏韻宵已經為我們的家人完成復仇了——我只是希望你對我這小姨多些了解。

“老顏在和我分別的這十來年里，經歷了很多，魔法少女的經歷讓她的心境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但我知道，她對我的情感卻一直沒變。在她心里，那個經常受委屈、怕生、喜歡哭鼻子的小丫頭也還存在。因此，她對我這個唯一的家人非常看重，占有欲自然強了些，也很忌諱有旁人介入我和她之間的關系。

“所以，當得知我背著她有了你這么個‘女友’之后，她可不只是生氣，更多的還有惶恐。所以我才希望你讓讓她，但偏偏我沒跟你解釋清楚，你反而在她面前強勢要求和我保持關系，而且還給出了充足理由，老顏自然就有些受不了了……”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不過這也算不上你的錯。等我聯系上老顏，多哄哄她，應該能讓她安心的。”

“好的，我知道了。”

狐女五味雜陳地搖了搖尾巴。

原本，只是想得到【赤霄】小姐認可，得以和李默然光明正大成為情侶的，但沒想到今天這一出之后鬧成了這樣。但也機緣巧合，真正知道了她的過去。

現在，她感覺自己真正對那個曾經視若神明的魔法少女【赤霄】有了新的認識。

曾經，在狐女的幻想中，【赤霄】不僅是魔法少女中的翹楚，她在日常生活中，必然也是那種容貌出眾、成績優異、被人如眾星捧月般追隨拱衛的天之驕女。

也只有那樣的女孩，才能在每次戰斗中都露出那樣颯爽的笑容，才能那樣地自信昂揚，永不言敗。

但現在，她才知道，那位英雄，居然在成為魔法少女之前，居然也只是一個自卑平庸的小丫頭。

確實讓人意外。

但，狐女忽然有了種不妙的預感：

“……李默然，我還有個問題。”

“問吧。”

“……你覺得，顏小姐對你的感情，只有對唯一家人無比關心的親情嗎？”狐女糾結一番后，還是問出了疑問：“你對顏韻宵小姐，又只是有著家人之間的關心嗎？有沒有些……呃……別的情感呢？”

“這個問題現在我回答不了。”

李默然直接回絕了：“狐貍，別忘了我們現在的正事兒。先做實那位【翠鳶】小姐的嫌疑，確認她的叛徒身份。

“在【深淵】組織的事情了結后，等我從組織的約束下真正解放出來，擺脫了那位魔王的控制，我會向老顏坦白我瞞著她經歷的一切的。在那之前，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好的……”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從他這這回絕躲閃問題的態度，狐靈靈也能覺察出一些端倪了。

“欸！幾位打擾了——”

這時，包廂門口探出了個服務員的腦袋：“剛才怎么走了一位客人啊？剛點的菜還要上嗎？”

這時，狐靈靈才想起來，他們倆還正在餐廳包廂里，剛剛李默然點的餐還沒上呢。

“當然，接著上菜吧。”李默然答應了一聲，又看向狐女：“我已經付款了。趕緊吃完，之后回學校，下午還有課呢。”

“……好吧。”

被外人這么唐突一打岔，狐靈靈也不好繼續追問李默然什么事兒了。

可事已至此，狐女忽然感覺心里有些空空蕩蕩的失落，看向李默然時，眼神也有些猶豫飄忽起來。

顏小姐確實是一位值得敬仰的前輩，她的感情也無可指摘，但是，唯獨眼前的這個人……我還是不想放棄。

而想要實現這個目標，她還是必須得得到顏韻宵的認可。

想到這里，她狠狠地握緊了拳頭。

…………

李默然吃飯速度總是很快，吃完后也沒磨蹭，便直接離開了——離去的路上他還嘗試著給顏韻宵撥打了電話，倒也不出意外地被拒接了。

目送男友離開后，狐靈靈只能酸酸地嗦了嗦筷子，心里繼續胡思亂想著剛才李默然講述的往事。

但，忽然，她發現自己好像忽略了一個小小的細節。

那個在顏韻宵小時候帶著一幫同學霸凌過她的狐女，好像是叫狐蕓蕓來著？

而且，顏韻宵就讀的小學，是東臨市北一區的實驗小學——

想到這里，狐女的臉色頓時變得愈發難看了起來。

因為，她的第八姐，當年就在父母爭吵分居時，隨幾位兄弟姐妹母親前來東臨市暫住過一陣，小學階段就是在東臨市度過的。

她的名字，就叫狐蕓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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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韻宵沒有回家，她只是拿起夢之石變身后，飛到了一處就近的公寓樓天臺頂端，躲在無人的角落發著呆。

這座天臺平時沒人出入，堆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雜物——破爛的布條、發霉的木箱、層層疊疊的瓦楞板還有破碎的鏡片——唯一的出入口上了鎖，因此不用擔心有旁人來打擾。

穿著艷麗紅裙的她蹲坐在這堆瓦礫和建筑垃圾之中，卻并不顯得突兀，反而能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每當她受了委屈或者有什么不滿時，就能一個人躲在這里生悶氣——就像她小時候受了委屈，會跑到學校的角落里躲起來一樣。

只是，曾經她躲起來時，李默然總可以找到她，讓她回復信心走出來面對生活，但現在已經不太可能了。

沒辦法，現在她才是魔法少女，而李默然是那個需要她保護的普通人。

“討厭的小狐貍精……”

她雙手抱膝，頹喪地蹲在這天臺山為數不多可以落腳的地方，喃喃自語。

但這種情況，似乎也不是不可預料的——

李默然他終究會長大，也總會有女孩注意到他的優點并喜歡上他。

而她這個做小姨的，對李默然來說，也許只算是一個關系密切的家人，而想要邁過那一步，坦誠真正的心意……或許他確實是很難接受的。

而且，說是要保護李默然一輩子，但她捫心自問，自己似乎也確實沒有這個底氣。

今年之前幾次李默然差點身陷險境，自己壓根沒幫到他什么忙，反而自己也成了需要旁人救助的對象。

“……我到底該怎么辦呢？”

喃喃著取出夢之石后，顏韻宵嘆了口氣——這枚夢之石此刻已經不像先前那樣閃耀熾熱了。

由于內心的動搖，她的力量真的開始衰竭了。

“……我該怎么辦呢？”

忽然有個女孩的輕笑聲從耳畔響起，像是在笑話她：

“……很簡單啊，把那頭狐貍精干掉不就行了？然后，用你的力量干掉所有會威脅到你和默然安全的家伙，帶著他去一個只有你們知道的地方隱居起來……然后你再告訴默然，告訴他你有多愛他，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然后……他肯定會接受的。”

“嗯？誰——”

顏韻宵被嚇了一跳，騰一下地便站起身，驚異地環顧四周，但周圍根本沒人——

“低頭，我在這兒。”

順著提示低下頭后，顏韻宵這才發現，就在自己的裙擺旁，有著一片破碎的小鏡子，那個對自己說話的家伙，正是自己在鏡中的倒影。

鏡中，同樣是那個一襲紅裙容貌俏美的魔法少女，只是，她那被鏡面裂痕切割開的面貌，并不似【赤霄】那般明媚而颯爽，反而有種古怪的邪氣和高高在上的傲慢。

而這倒影，正在得意地挑眉，用充滿挑釁之意的眼神看著面前真正的【赤霄】。

“我的倒影在說話？欸？難道我精神分裂了？”

“別胡思亂想，顏韻宵，我是你真正的自我——”

鏡子里的那個“顏韻宵”冷笑了一下：“——是你裝得太久了，連自己真正的樣子都忘了。你從來不是那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家伙，只是因為過去那十年里，李默然不在你身邊，你只能裝作這個樣子，才能堅持下來。

“現在，你已經和他在一起了，何必再裝？露出你真正的樣子，告訴他——我要你的眼里只有我。他會答應你的。

“要是有人想搶走你的李默然，不管她是狐貍精、魅魔還是別的什么，只管干掉就好。不要害怕，李默然他其實也最關心你的，就算你做了些出乎他預料的事情，他會原諒你的——”

顏韻宵頓時警惕起來：“欸！你是在挑唆我嗎？我可是魔法少女，我可不會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情！”

“行行行……不做就不做唄。”

鏡中的“赤霄”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豐滿的身材隨著嬌軀的伸張一陣涌動：“就當我開玩嘍……不過，我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因為你畏首畏尾，才能讓那只小狐貍捷足先登。照著我說的做，‘你’——哦，應該是‘我們’——才能和默然永遠在一起。

“別忘了，我們為什么成為魔法少女的？不就是因為在那天之后，我們在心里默默發誓，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失去李默然，不會再讓他露出那樣難過的表情了嗎？你如果不能真正想通這一點，你最后還是會變回那個無力又平庸的普通人。”

說完，鏡中的“赤霄”一個轉身，便不在多言，又重新變成了那個印照著真正【赤霄】面龐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