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還是把邀請送出去了……”

沖入雨幕中的【赤霄】，在飛出許久后，方才來到市中心，找了處天臺搭著棚子的摩天大樓停下歇腳。

這棚子，大概是這商業樓的保安擔心樓頂天臺低洼處積水，才特地搭設的。

看著挺寒酸的，就是幾個金屬支架，加上幾塊藍色的鐵皮蓋著，支架周圍纏著幾圈防水電線，連著幾盞晝夜不關的小燈……

雖然簡陋，但也足夠一位偶然路過的魔法少女歇息一陣子了。

撩起裙擺，找了用周身散發的熱量蒸干了淋濕的身體后，她終于有了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

雖然回想起黑暗中和李默然對視時的情形，她多少還是會覺得有些難為情…。

但不管怎么樣，偶像祭門票是送出去了。這小子要是不來……媽的，自己肯定要記恨一輩子。

【翠鳶】也說了，幫她改編的歌詞明天就能出爐，譜曲配樂更是不用擔心，自己只要全身心投入排練，唱出心聲就好。

就是不知道李默然能不能感受到她想要傳達的那份心情。

現在的【赤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是繼續冒雨巡邏，還是解除變身找個旅店先歇下，還是去協調局的休息室休息……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沒什么事，她便躲在了雨棚下，百無聊賴地注視著面前隔著一層雨幕的夜景。

此時已是后半夜，又遭逢陣雨，從此時所在的樓頂遠望，只看到一片昏黃，只有那隨著街道蜿蜒曲折的公路上亮起的路燈綿延而成的光帶，與那些大樓外層的霓虹燈光，仍在麻木地與雨幕帶來的黑暗抵抗，能在【赤霄】的眼中倒映出些許微光。

“真是無聊……無聊啊……連一句簡單的表白都說不出口，還得扭扭捏捏地委托旁人幫你寫歌、幫你譜曲，浪費時間繞一大圈，就因為害羞加膽怯……

“一句‘我一直都很喜歡你，默然，我想和你在一起’……這樣簡單的話，你都說不出口？”

就在她心里略感平靜時，耳畔，一陣略帶譏諷、調笑意味的嘲弄聲，卻又在【赤霄】的耳畔響了起來。

這話讓此時的顏韻宵心頭一震……雖說這話并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在傳入了她的腦海，但顏韻宵就是知道那說話者的所在——

低下頭，借助雨棚下那幾盞小小的燈管照明，她看到了說話的那個“赤霄”。

她就在那暗紅色裙擺下的積水倒影里，對著她這個真貨冷笑。

“吵死了，關你什么事？”

【赤霄】不耐煩地罵了一句，便懶得管這個嘮叨的家伙。

她現在已經想通了，也沒有最初見到這倒影時那么緊張了。

最開始，顏韻宵還是有點擔心的，還以為自己是不是有啥精神分裂或者產生了心魔，擔心這倒影會不會催使她的精神崩潰發瘋什么的……然而后來發現自己有點多慮了。

這家伙雖然總是對她和李默然的那些事兒指手畫腳，還總是嘲諷似地提出各種“把李默然綁了永遠關起來”、“直接對他表白然后上了他得了”、“明明沒有血緣關系，有什么好怕的”之類的建議，但只要無視就好。

反正，這個倒影也不能把她這個真貨怎么樣——等她自然消失就好。

不過，此時，水中倒映的“赤霄”依然振振有詞：

“怎么不關我的事兒？我就是你，難道李默然不是我喜歡的人嗎？但我可沒你這么擰巴……為了那點無聊的矜持和擔憂，就扭捏成這副模樣。你不是也想過有一天他不再大大咧咧喊你老顏，而是改口溫柔呼喚你老婆的情形嗎？”

“閉嘴！”

聽到這話，【赤霄】有些惱怒地撩起裙擺，抬起高跟長靴一腳踏在積水中，將那倒影踩得稀碎。

然而，積水回歸平靜后，那倒映著的“赤霄”仍在冷笑，似乎很是不屑于她這自欺欺人的態度。

“算了，隨你便吧。”倒影的“赤霄”似乎也乏了：“反正，我是討厭這種無聊的偶像祭唱歌表白的計劃的……甚至還要讓旁人摻和進來，幫你改詞譜曲……但你非要這么搞，我也沒法阻止你。反正，我也只能祝你成功嘍……

“不過，我提醒你一句，感情這東西，想要婉轉、曲折地傳達出去，還能讓他人明確地感受到是很困難的。即便默然是個感情也相當敏感的人，在聽到你那首歌的時候，以他的性格，肯定是沒法明確給你回應的，所以別抱太大期望。”

“別好為人師了……你就是我腦子里的一縷雜念而已，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面對喋喋不休的倒影，【赤霄】此時怒意已消，剩下的便只有煩躁：

“……滾！我和默然的事兒輪不到你來操心！”

“嗯，你說的也是，畢竟我就是你腦子里的一縷雜念而已……正好，我也該忙我的了，那我走了。”

倒影又是一笑——但那張和【赤霄】別無二致的面龐，卻在這一笑之中，展露出了她這本尊也不及的穩重從容與高高在上的魅力，更有著一種冷酷而直白的決然：

“如果是我現在能在你這個位置上……我有任何想對他說的話，都會明明白白一字一句地當面傾訴出來，而不會有絲毫遲疑的。”

倒影隨后便離去了，水洼中的影子，動作也和真正沉默駐足的【赤霄】恢復了同步。

但，這位魔法少女卻陷入了猶豫。

或許，那個倒影說的并不算錯……畢竟，她應該只是自己內心偏激、激進的一部分人格才是，只是自己最近太焦慮了，她才冒了出來形成了自己所見的這些幻覺……

或許，這么彎彎繞繞鬧了這么久寫歌譜曲啥的，確實是在浪費時間……

算了，別想那么多，歌詞都寫好了，等到偶像祭那天唱出來再說吧。

正好……滂沱的陣雨逐漸變為稀稀拉拉的雨滴，密布的陰云也在凌晨破曉時分逐漸散去，雨總算是停了。

看著城市天際線邊刺破云層的日光，【赤霄】決定，暫且將剛才的煩惱忘掉，開始這嶄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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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態有了這么一番新進展后，李默然當然也得和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盟友——狐靈靈——分享一下現階段的信息。

知了露琳娜即【翠鳶】的真相，以及這位魔巫小姐自辯的內容后，狐女小小地吃驚了一番，便立即對李默然的應對之策表示了贊同

“我也覺得露琳娜小姐沒有撒謊！”她完全沒有李默然那種本能的警覺，聽完男友的轉述，不僅立即表示要相信了魔巫的解釋，還十分開心：

“……我其實早就覺得，【翠鳶】那樣能唱出天籟之音的前輩肯定不是壞人了！之前我還擔心她如果真是那個叛徒，我粉了她那么多年豈不是看錯了人？

“現在終于放心了，她就是個跟我們一樣想成為魔法少女的普通女孩嘛……只不過比我們大了幾百歲而已……嗯，這下我不用脫粉了！”

李默然：“你關注的點居然是這個嗎……”

“這很重要啊，如果大家發現那位用歌聲帶給無數人幸福的【翠鳶】是個叛徒，那肯定會有很多人很傷心的……”

狐貍解釋道：“而且，李默然，如果露琳娜小姐所說為真，那么她也和你一樣，是組織內潛在的不穩定因素，是心向正道的潛伏者！這說明她和我們是一路人啊，之前的沖突只是誤會，沒準，我們還能考慮和她坦白你一直以來隱藏的秘密，結成盟友什么的……”

“不，想都別想。”

李默然直接拒絕：“露琳娜還未完全值得信任，而且，就算她所言非虛……我也不想給自己增加風險。我總感覺她有什么瞞著我或者沒有說明的隱情。

“你那邊也注意……我暫時會以【小然】的身份，繼續參加偶像祭的排演。既是陪我小姨，也方便監視【翠鳶】。至于狐貍……你那邊注意點，安心待命就好。

“欸，那接下來呢？”

對面的狐貍意識到有個事兒還沒討論清楚：“……如果【翠鳶】被證明是清白的，那，接下來……按照你的推理，最有嫌疑的【月寰】要怎么調查？”

“這個以后再說吧。還有，我現在擔心魔王祂會命令妮娜她們查我手機，檢查我有沒有私下和你保持聯系，所以，這次我是用公共電話打給你的……以后你找我，除非情況緊急，否則都盡量使用公共電話。我要掛了。”

“……額，等等。”

狐靈靈在電話那頭點了點頭，但在一陣略帶猶豫的嗯聲后，她在李默然略有些不解時，小聲開口：

“李默然，能跟顏韻宵小姐轉告一聲嗎？有空的話，我希望能再和她見一面。如果她不同意……我也希望你能安排個時間，我真的得當面見她一下，把一些話說開。”

“你想見她？”李默然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認真的？”

“嗯。”

“……你不會是指望能靠三言兩語排解她對你的敵意吧？狐貍，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昨晚她找我的時候都特地提了一句叫我和你保持距離……你要再敢和我一起出現在她面前，我真不敢想她會炸毛成什么樣子。”

回想起昨晚，在雨夜中，顏韻宵在那略顯絮叨但又充滿警示意味的言辭中，緩緩遞出偶像祭入場劵的情形，李默然就知道，她對今年這場表演絕對是十分認真的。

她真的對狐靈靈意見很大。

這點，狐貍也是知道的。

然而，電話那頭的狐女即便也有些遲疑，但還是迅速給出了堅決的回答：

“……我知道，但我想見她不止是為了咱們的事兒，也是為了顏韻宵小姐的一些心結……我得做點什么，拜托了，默然。”

“行吧，有機會我會通知你的……”

掛斷電話后，依然心事重重的李默然，走出了街邊那處老舊到要不了多久，就該被徹底淘汰的小電話亭，并在周圍無人注意的角落，拿起了夢之石。

“該【小然】出場了。”

而就在兩條街距離之外，便是位于城東的露天劇院了。

【赤霄】現在應該就在那里，該去給她當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