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心大廈88層的電梯發出輕微的嗡鳴，溫梨第三次調整肩上那只磨損的帆布包帶。展覽館的LED屏正循環播放著“2025國際珠寶峰會“的字樣，水晶吊燈在波斯地毯投下細碎的光斑。

“滴——“

電梯忽然急停的失重感讓溫梨踉蹌半步，膝蓋撞在展柜邊緣。她下意識伸手撐住墻面，絲綢手套擦過鎏金裝飾的羅馬柱，某種冰冷的檀香味突然濃烈起來。

“怎么回事？“她轉頭看向正在查看控制面板的西裝男人，對方袖扣折射出的藍光掃過她胸前的工牌，“溫梨，國家博物館古董修復師。“

“季沉舟。“男人松開控制面板，腕表在幽藍應急燈下泛著冷光，“季氏集團投資總監。“他抬手按住正在報警的緊急呼叫按鈕，“看來我們要創造個新紀錄了。“

溫梨這才發現電梯頂部正在滲水，水珠順著金屬縫隙成串墜落。她摸到挎包側袋里的絲絹帕子，這是今天剛從師父那里拿來的北宋定窯白瓷片包裹。借著帕子的吸水性，她開始擦拭男人昂貴的手工西裝面料。

“別碰那個位置。“季沉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隔著真絲布料傳來溫熱的觸感。溫梨順勢抬頭，正撞進他琥珀色的瞳孔，那里映著她發間搖曳的并蒂蓮銀簪。

水滴在頭頂匯聚成銀河，溫梨聞到男人身上若有似無的檀香。這味道讓她想起昨天在師父工作室見到的明代黃花梨家具，檀木經過百年氧化會散發出類似沉香的韻味。她的手指微微發抖，帕子邊緣浸透了西裝前襟的水漬。

“監控顯示是頂樓水箱爆裂。“季沉舟的聲音帶著罕見的緊繃，他扯松領帶時，溫梨看見他鎖骨處若隱若現的青色血管，“物業說十五分鐘前就接到報警，但備用電源切換需要時間。“

溫梨的帆布鞋底已經打滑，她退后半步靠在展柜上，包里裝著的汝窯天青釉盞突然變得滾燙。這是師父臨終前交給她的最后一件文物，此刻正透過布料傳遞出奇異的震顫。

“您看那邊！“季沉舟突然指向角落的日本茶道組合。溫梨轉頭望去，純銀茶筅正在積水里浮沉，原本插在竹筒里的抹茶粉被水流沖散，翠綠色的粉末在應急燈下宛如活物。

就在這時，電梯猛地向下墜落。溫梨感覺整個人被壓進真皮座椅，后腦勺重重磕在金屬扶手上。季沉舟的懷抱來得猝不及防，他的西裝外套浸透了冷水，卻將她護在懷里。溫梨聽見他解開兩顆襯衫紐扣，溫熱的皮膚貼著她后頸的瞬間，她聞到了更濃郁的檀香。

“安全著陸。“季沉舟松開她時，西裝褲腿還滴著水，“看來我們比消防隊還早到B3層。“

溫梨低頭看著自己浸透水的帆布鞋，忽然發現男人皮鞋尖沾著一點暗紅色碎屑。她蹲下身用鑷子夾起那片東西，借著手機電筒的光，竟是某種礦物顏料的結晶。

“赭石紅。“她輕聲說道，“宋徽宗《瑞鶴圖》上的天空就是這個色調。“話音未落，季沉舟已經取下她的工牌，“溫小姐對礦物顏料這么熟悉？“

溫梨還沒來得及回答，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師父發來的視頻邀請在屏幕上固執閃爍，她瞥見季沉舟身后的消防栓，水漬正沿著墻紙上的青銅器紋樣蜿蜒而下。

“抱歉。“她按下拒絕鍵，將礦物碎屑收進密封袋，“我需要趕去處理緊急修復。“轉身時發簪勾住了季沉舟的皮帶扣，銀鏈在空中劃出細小的弧光。

季沉舟握住她欲抽身的手腕，指尖拂過她發簪根部微凸的刻痕：“等會兒。“他從公文包抽出絲質手帕，“你的工牌沾水了。“

溫梨怔怔地看著他展開手帕，孔雀藍的底色上繡著銀線勾勒的青銅器紋樣。這是她上周在蘇富比拍賣行見過的南宋緙絲，原主是位收藏家遺孀。當季沉舟的手指擦過她工牌上的國徽時，她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檀香——和師父工作室里供奉的宋代青瓷香爐一模一樣。

“季先生也喜歡緙絲？“溫梨的聲音有些發顫，她感覺到后頸的汗毛正在靜電中豎起。

季沉舟將手帕塞進她掌心，冰涼的絲綢貼著她的掌紋：“家母的旗袍下擺是蘇繡雙面三異紋。“他轉身走向消防通道時，溫梨看見他西褲口袋露出一角泛黃的紙張，邊緣殘留著墨跡暈染的“慈安堂“字樣。

通往B3層的應急通道彌漫著潮濕的霉味，溫梨的帆布鞋踩在積水里發出啪嗒聲。她摸出密封袋里的礦物碎屑對著手機電筒細看，突然發現其中混雜著極細的金粉。這是...鎏金工藝特有的合金成分！

“溫小姐對宋代瓷器這么了解？“身后傳來季沉舟的聲音，他的呼吸在黑暗中凝成白霧，“剛才在電梯里，你看到我母親辦公室的宋代青瓷碎片了對嗎？“

溫梨渾身血液凝固，師父失蹤前最后修復的正是那批從香港回流的官窯瓷器。她強裝鎮定地轉身，手帕上的青銅器紋樣在應急燈下泛著青綠：“季先生誤會了，我是聞到檀香味才聯想到...“

“上周三下午三點十七分。“季沉舟打斷她的話，手機屏幕亮起監控畫面，“你在城隍廟古玩市場出現過。“畫面里她正在擦拭一件青銅簋，背后貨架上擺滿了偽造的汝窯瓷器。

溫梨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師父失蹤前最后接觸的買家就穿著類似的唐裝。她突然意識到季沉舟西裝內袋鼓起的輪廓，那是本《中國陶瓷史》精裝版，書脊處有處細微的折痕——正是師父常用的批注筆跡。

“合作吧。“季沉舟的聲音像淬過冰的刀鋒，“我需要一個能在十秒內分辨釉面開片真偽的人。“他舉起手機，屏幕上是某只拍賣行即將上拍的汝窯天青釉洗，“或者，你是想讓我公開你盜掘遺址的證據？“

溫梨的工牌從指間滑落，季沉舟彎腰撿起的瞬間，她看清了他領帶上別著的青銅掛飾——那是一枚斷裂的螭龍紋佩，和師父工作室丟失的那對正好湊成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