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村。
近兩千百姓,站在一起,緊挨著,大氣不敢喘,個個滿臉驚惶。
魏關孫站在前方一個三丈高下的小土堆上,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百姓,在心里嘆息:“后世人們常說,南宋末年‘無地佃農’,這能叫佃農,得叫農奴。”
這些百姓瘦骨嶙峋,渾身上下沒有幾兩肉,一副風吹就倒的樣兒。
大人如此,小孩也是如此。
小孩有的七八歲了,高矮跟四五歲似的,還瘦得不象話,光著的身子只見骨頭不見肉。
他們,都是無地的百姓,但不能稱為佃農,得稱“農奴”。
農奴,這個詞很嚇人的,這是開歷史的倒車,然而就是如此。
他們并非沒有土地,只是被人兼并了,成了無地的百姓。有些百姓破產了,就帶著一家老小逃難,背井離鄉,從此成為難民。
眼前這些百姓,是沒有舉家逃難的破產百姓,他們只能托庇于大戶巨室之家,失去了官方身份,不能見光,只能依附于大戶巨室,從而產生了人身依附關系,與擁有人身自由的佃農再也沒有關系了。
在大戶巨室的壓榨下,他們為之當牛作馬,卻是吃不飽穿不暖,長年處于饑餓狀態,就有了眼前這副凄慘樣兒。
“鄉親們:我是魏關孫,今日前來泰和村,是為了還你們公道。”魏關孫看著百姓,大聲講話,道明來意:“以前,你們曾經擁有過土地,還能住上瓦房,然而朝廷稅賦尤重,你們繳不起賦稅,不得不托庇于大戶巨室,為他們當牛作馬,日日遭受非人的摧殘。這樣悲慘的日子到頭了。”
他抑揚頓挫,聲情并茂,很有感染力,察子們附和,聲威更是不凡,然而百姓雙眼麻木的看著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樣的事情,他們見得到太多了。
蕭邦才多次為他們放糧,然而前腳剛走,蕭善永就帶著人前來搶回他們的糧食,對他們進行打罵,進行非人的折磨。
最初,他們還能相信,經歷得多了,完全不信這些衣著光鮮的人的屁話。
“我知道你們不會信,然這不重要,我會用行動證明我的話是真的。”魏關孫在心里嘆息一聲,百姓真是太苦了:“押上來。”
一群察子押著丁員外,以及他的家丁打手,足足二十余人,個個被反剪著雙手,推搡著前來。
百姓看在眼里,麻木的雙眼終于有了些神采,難道魏關孫說的是真的?
“這位公子,我給你說,我可是蕭縣令的人,你若是敢對我不利,蕭縣令定不會饒過你。”丁員外梗著脖子,威脅魏關孫。
魏關孫右手一揮:“砍了!”
察子們把丁員外二十人押到百姓面前,強行摁倒他們,讓他們跪在百姓面前。
“你敢殺我?”丁員外意識到不妙。
“以你的罪行,足夠死十遍了。”魏關孫冷聲道。
陸振之手中樸刀高高舉起,重重落下,斬在丁員外脖子上,頭顱滾落,鮮血飛濺。
丁員外的頭顱滾落到一邊,生機未絕,滿臉不敢置信,嘴巴張闔數下,想要說話,卻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公子,饒命啊。”
“都是丁員外逼迫我們干的。。”
家丁打手們齊齊求饒。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雪亮的樸刀。
刀光閃爍,人頭滾落,丁員外及其家丁打手全部身首異處。
震憾,不敢置信。
過了好一陣,百姓不得不信這是真的。
無不是大喜過望,齊刷刷跪在地上,向魏關孫叩頭:“多謝公了。”
“公子是青天大老爺啊。”
“蒼天開眼了,終于還我們公道了。”
殺人,就是最好的明證,勝過千言萬語。
“快起來,快起來。”魏關孫從小土堆上下來,伸手扶起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
老者給魏關孫叩了三個響頭,這才站起身來。
魏關孫一個個扶起,察子們幫著扶人,百姓們叩完頭,這才站了起來。
然后,他們把魏關孫圍著,說起自己悲慘的遭遇。
“公子,小的祖上曾經也闊過,修了兩進瓦院呢。然而,隨著朝廷賦稅日重,家里沒錢了,無錢修繕,瓦房腐朽,目今只余兩間房,一間作廚間,一間作寢居之用。”
“是啊,我們泰和村,北鄰西湖,南依鳳凰山,依山傍水,最是東南富饒地,有名的富裕村,我們村里曾經家家蓋瓦房,人人住著舒爽。目今,全部廢棄了。”
“公子,您瞧,那些瓦房就是我們村曾經富裕的明證。”
在百姓的訴苦中,魏關孫放眼一瞧,處處皆是瓦房,只不過朽壞了,垮塌得不成樣子了。
全部垮掉的,那是因為主人舉家逃走,無人維護所致。
還能有所幸存,那是托庇于大戶巨室之家,也就是眼前的百姓了,他們與農奴無異,因為有人住,還能幸存三兩間。
東南最是財賦地,是南宋最富饒的地方之一,這里土肥水美,因而百姓曾經過得不錯。
只可惜,這樣的美好日子沒能持續多久,隨著宋朝南遷,賦稅就越來越重了,他們開始破產了。
瓦房,在宋朝,相當于現代的小洋房,是身份的象征。
訴完了苦,百姓問起實際的問題了。
“公子,我們的良田被姓丁的強奪了,他死有余辜,我們的良田是不是應當歸還給我們?”
“是啊公子。”
“沒有了良田,我們的日子太難過了。”
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他們最關心此事了。
魏關孫搖頭:“田地,我會收回朝廷,充作公田,不能還給你們。”
百姓滿臉仇恨的看著魏關孫,要不是適才魏關孫有殺丁員外他們的舉動,百姓一家破口大罵了。
魏關孫接著道:“你們的田地之所以被人強奪,是因為良田是你們的私產,而你們勢弱,守不住。若是歸于朝廷,就沒人能再奪走了。”
“可我們要吃飯,沒有田地怎么辦?”
“是啊。”
百姓很是焦慮。
魏關孫雙手不斷下壓五六次,百姓這才收聲,看著魏關孫,等他說話。
“田地可以分給你們耕種。”魏關孫詳細解說起來:“你們不用擔心,分給你們的田地,你們可以傳給子孫后代,子孫后代還可以接著傳承下去。”
“這樣啊。”
“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有田地可以耕種,百姓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魏關孫強調:“你們記住,土地不能再買賣,若有人敢違反,嚴加懲處。”
“不能賣?”
“不賣就不賣。”
百姓有人擔心,有人覺得沒問題。
魏關孫又道:“田地不能買賣,可以防止家門不幸,出個敗家子敗光家產,這是好事。”
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出個敗家子,敗光家業,倒也認可這話了。
“敢問公子,這賦稅怎么算?”魏關孫第一個扶起的老者很是擔憂的問道。
百姓的目光齊刷刷落在魏關孫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