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棋院理事長辦公室內空氣凝固，只聽見石英鐘嘀嗒的走動聲。

大竹英雄面色鐵青，手中的《星期五》周刊被狠狠地摔在紅木茶幾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雜志攤開的那一頁上，粗黑標題觸目驚心：《日本棋院的贊助和頭銜幾乎被外國棋手壟斷！》

“混蛋！“大竹從牙縫里擠出這個詞，兩條濃密的眉毛高高豎起。

對面的小林覺和高木祥一保持著職業棋手的坐姿，表情肅然，緊緊抿著的嘴唇似乎暴露出他們的緊張。

“匿名棋士？“

大竹英雄的眼睛瞇成一條縫，聲音低沉：“小林理事，請通知廣報課，務必查出是誰向媒體說出這種話！“

小林覺剛要點頭，大竹又補上一句：“如果沒有答案...“

他停頓了一下，右手做了個折斷的動作，“那《星期五》就沒必要存在了！“

“理事長，我這就聯系佐藤健一。“小林覺迅速應承下來，眼角余光掃過那篇報道。

作為常務理事，他知道這次事件的嚴重性。

這已經不單純是棋院內部矛盾，而是可能影響到贊助商信心的公關危機。

他拿起雜志放到一旁，試圖緩和氣氛。

“可能是因為這次三國對抗賽選手由棋院直接指定，沒有采取預選模式，令有些人不滿意。“

小林覺輕輕搖頭，“只是借題發揮而已。“

高木祥一突然搖頭：“小林理事。”

棋戰部負責人推了推眼鏡，“這件事情并不簡單。“

大竹英雄聞言，銳利的目光轉向高木。

“您知道現在棋院注冊的外國棋手數量嗎？“

高木祥一的聲音平靜得像在復盤棋局。

“三十一位。其中獲得過七大頭銜的，有十位。如果加上這十位獲得的頭銜次數...“

小林覺眉頭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關西棋院與東京本部的資源爭奪不是新鮮事，“高木繼續道，目光卻直視大竹英雄，“我想理事長最清楚這一點。“

大竹英雄沉默地點了點頭。

作為東京總部的元老，現在日本棋院的當家人，他太了解這種地域矛盾的頑固性。

“問題在于，“高木祥一的聲音依然平穩，“很多關西棋手認為，本來就不多的資源，被東京總部偏愛的外籍棋手奪走了。”

高木祥一攤了攤手，“這種情緒一直存在，尤其是現在困難的時期里，議論就更多了！”

小林覺注意到大竹英雄鬢角處的血管微微鼓起——這是理事長發怒的前兆。

“高木桑說得沒錯。“

大竹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

“不單是關西那幫家伙，我們東京本院也有一群老頑固整天嚷嚷什么'圍棋本土化'、'希望頭銜戰更多體現日本傳統'之類的廢話！“

他猛地站起身，西服袖子帶倒了茶杯，深褐色的茶漬在雜志封面上緩緩擴散。

“哼！一群食古不化的保守派！”

小林覺恍然：“理事長，或許是因為之前擬定參加對抗賽名單的緣故？”

“之前的名單？“大竹英雄的眉頭皺成了“川“字。

“什么意外？”

小林覺深吸一口氣，苦笑著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羽根泰正副理事長有不同的意見。”

他將文件攤開在茶幾上，手指點著兩個被紅筆圈出的名字：“他要求由森田安雄四段替換柏寒初段。”

大竹英雄一愣，突然冷笑一聲：“森田四段？就是那個連續兩年在新人王戰失利的森田？“

“是的。“高木祥一推了推眼鏡，“還好工藤副理事長替換掉了其中的兩名外籍棋手，否則...”

鏡片反射的冷光遮住了高木九段晦澀的眼神。

辦公室里陷入詭異的沉默。窗外傳來棋子落盤的清脆聲響，更顯得室內氣氛凝重。

“那么，“大竹英雄緩緩放下文件，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底傳來，“這次《星期五》的報道，是針對柏寒初段了？“

“應該是的。“高木祥一的目光越過鏡片，望向窗外的庭院，那里的老銀杏樹郁郁蔥蔥。

“被稱為'三十年一遇的天才'、'最強初段'，加上最近連續擊敗多位高段棋手......“他頓了頓，“柏初段確實太耀眼了。“

小林覺突然拍案而起，實木茶幾被震得嗡嗡作響。

“就因為這個？“他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就因為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在棋盤上展現天賦，就使出這種盤外招？“

“小林！“大竹英雄厲聲喝止，但眼中同樣燃燒著怒火，“坐下！“

小林覺重重跌回沙發，拳頭攥得發白。

他想起上周在研究會看到的情景：柏寒專注地盯著棋盤的樣子，和二十年前初到日本的張栩如出一轍。

“這才只是開始。“大竹英雄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但每個字都像經過千錘百煉，“匿名爆料？不過是投石問路罷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正好籠罩住茶幾上那本《星期五》。

“棋盤上贏不了，就在棋盤外下功夫？“大竹突然冷笑出聲，“羽根這一手，倒真是'妙手'啊。“

高木祥一輕輕搖頭：“理事長，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如何應對？如果處理不當......“

“處理？“大竹英雄猛地轉身，“暗地里的動作，陽光下終究無處藏身！“

他大步走回辦公桌前，抽出一份空白文件，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通知廣報課，明天召開記者會。“大竹英雄的聲音像刀鋒般銳利，“公布三國對抗賽最終名單...，按原方案。”

小林覺和高木祥一同時抬頭，眼中閃過驚訝。

“可是羽根副理事長那邊......“高木祥一欲言又止。

大竹英雄重重地拍在辦公桌上：“告訴他，有什么不滿，讓他親自來跟我說！”

......

“這次的對抗賽，棋院內部的意見并不統一，甚至有一些反對的聲音。”小林覺環視著眼前三位年輕棋手，聲音略顯疲憊。

“所以，能否用棋盤上的表現打破這些質疑和反對，就拜托諸君了。“

井山裕太、村川大介和柏寒三人齊刷刷地鞠躬，整齊劃一的“是！“在會議室里回蕩。

站在一旁的富士田明彥緊抿著嘴唇，眼中閃爍著羨慕的光芒。

柏寒直起身時，目光注視著中國參賽名單上那些熟悉的名字。

那些曾經只在棋譜上見過的對手，如今就要在棋盤對面與自己真實相對，少年胸中涌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悸動。

“柏初段，有什么問題嗎？“小林覺注意到少年神色的變化。

柏寒深吸一口氣。他其實最想對陣的是韓國新銳樸廷桓，但理智告訴他那是井山裕太的對手。

“小林老師，我想申請對陣中國的黨毅飛和韓國的韓尚勛。”

小林覺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韓尚勛打進過LG杯決賽和三星杯四強，因為入段后曾豪取12勝1負的戰績，在韓國被稱為“最強初段“。

選擇韓尚勛可以理解，但中國的黨毅飛？印象中似乎并無特別亮眼的戰績。

轉念一想，既然都是初段選手，這樣的安排倒也合情合理。

小林覺的目光在柏寒堅定的表情上停留片刻，緩緩點頭。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