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棋道淬煉 毫厘之辨
- 從日本院生開始的圍棋之道
- 刀疤九
- 2328字
- 2025-05-03 20:36:58
“地獄五日“的新人培訓,第一天五位新初段遭遇嚴苛的棋道禮儀訓練。
大竹理事長親自主持的研修課程中,小林壽子五段針對傳統禮儀細節展開特訓。
對局室拉門要以雙手無聲啟閉,折扇非使用時應水平放在膝前二十公分處,向對手行禮時視線必須聚焦于棋盤天元位置...
已調任事務局局長的金川正明全程督導,對任何偏差行為立即貼上黃色標識。
伊田篤史因多次鞠躬角度偏差,被指正后情緒失控。
“職業棋士的淚水,必須封存在勝負的棋盤之內!“
這位中部總本部院生出身的少年,終于領教到了金川局長的嚴厲。
研修結束時,每個人的制服都布滿黃標。
安達因為單手關門產生雜音受罰,大淵因為折扇擺放偏離標準線被糾錯,下坂美織因行禮時視線偏移棋盤中心而受訓。
柏寒也在理論環節被貼上黃標。
面對故意設置的茶漬污染棋譜,未及時申請更換清晰文本,被判定“缺乏主動確認的職業敏感度“。
“棋道精進始于毫厘之辨,終于心志之純?!?
研修手冊總則開篇的這句話,在第一天的培訓中便深深印刻進五位新人的腦海中。
晚上八點,首日的培訓終于結束。
交還了昭和六十年代棋譜復刻本,五位新初段在監察員的陪同下,沿著四樓狹窄的緊急通道緩步上行。
五樓住宿區的走廊一片安靜,每間房間的門楣上都貼著工整的手寫名札。
推開房門,桐木箱的淡香與榻榻米的草澀交織,撲面而來。
三疊大小的和室逼仄得幾乎轉不開身,東北角擺著一臺老舊的金屬鬧鐘,指針上的熒光涂料在黑暗中幽幽發亮。
窗邊斜放著一本書,月光照出燙金的書名——《棋士禮儀手冊》(昭和棋院版)。
走近窗邊,市谷車站的霓虹燈牌正對著房間,閃爍的節奏好像和正式對局的讀秒一樣。
“出現幻覺了嗎?”
柏寒搖搖頭,癱坐在榻榻米上,目光掃過角落里的棋具。
白天還是榧木棋盤與雪印蛤碁石,此刻卻變成了廉價的折疊棋盤和塑料棋子。
他皺了皺眉,嫌棄地移開視線。
隔壁傳來伊田篤史壓抑的抽泣,隔著薄薄的墻壁清晰可聞。
柏寒抬手,在墻上輕叩兩下,哭泣聲戛然而止。
彎了彎嘴角,隨手翻開《禮儀手冊》,一頁頁隨意地翻動著。
手指一頓,第37頁被人撕去,只留下參差的紙緣。
“這是某段不光彩的歷史吧?或許還是這位前輩親近的人?”
少年微微一哂。
合上手冊,柏寒的余光捕捉到墻上的刻痕。
湊近仔細查看,是歷年初段們用棋子刻下的印記,深淺不一,卻好像都帶著執念或野望。
少年眼光微動,拿起一枚白子。
他站起身,在墻壁上緣一筆一劃刻下:平成21.2.2,寒。
霓虹閃爍間,新刻的字跡泛著微紅的光。
他將手冊枕在腦后,閉目回想著首日嚴苛的培訓——鞠躬的角度、折扇的擺放、棋譜的污漬、金川局長的呵斥……
每一個細節都在腦中反復閃現。
月光如水,思緒翻涌。
此刻,他終于明白大竹理事長那句話的分量:
“職業棋士的證書,是用一千個細節的重量壓出來的?!?
......
第二天的培訓主題是勝負的藝術。
與首日禮儀訓練的嚴苛相比,第二天的訓練堪稱地獄。
晨光透過和紙拉門灑落時,五位新初段已跪坐在棋墩前。
上午的培訓內容是官子收束,由工藤紀夫副理事長主訓。
職業棋士在正式比賽官子階段,平均每手棋思考時間為 2-3分鐘。現在,新初段們的用時被壓縮到108秒。
工藤紀夫九段將五十道官子題冊重重放在木臺上,這些題目全部選自平成期七大棋戰的最終局,所有手順提示都被墨筆涂黑。
“職業棋士的官子,是用秒表計算的生死!”
工藤副理事長的聲音冷硬。
“依照《職業棋士官子訓練標準》第3條規定:‘1目勝負的精度必須控制在半目以內,平均解題時效不得超過108秒。’”
“現在,開始!”
特制讀秒器的滴答聲在寂靜的訓練室內格外刺耳。柏寒的瞳孔隨著秒針微微收縮,指尖在膝上無意識地勾勒著虛空的棋型。
整個房間只剩下棋譜翻動的沙沙聲,以及工藤九段懷表中齒輪咬合的細微聲響。
日光偏轉,秒表嘀嗒。
柏寒的答題冊第一個合上,少年直起身,迎上工藤九段的目光。
工藤副理事長確認了答案和時間,隨后將記錄板轉向眾人:
“87分40秒,全正解。”
陽光閃過他的金絲眼鏡,遮掩住眼神中的興奮。
“張栩名人的紀錄是79分15秒——你還差得遠呢!”
語氣依然冷峻,但他擦拭懷表的動作卻輕柔了三分。
當懷表的指針顫抖著停在112分鐘時,其余四人也陸續完成訓練。
工藤的聲音再度響起,不帶一絲波瀾:
“安達初段,96分鐘全正解,30分鐘南向跪坐。”
“大淵初段,98分鐘全正解,40分鐘西南向跪坐?!?
“伊田初段,103分鐘1誤,65分鐘正西跪坐,外加棋墩養護!”
“下坂初段,112分鐘3誤...,110分鐘正東跪坐。”
四人沉默起身,走向各自的懲罰位置。
超時一分鐘,跪坐五分鐘——這是鐵則。
伊田眼角的淚珠和下坂潮紅臉頰上的汗水,在陽光下緩緩滑落。
“職業棋士的膝關節,要比大腦更早感知敗勢!”
工藤紀夫直起身,微微側首,向小林壽子五段遞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女流棋士會會長輕輕點頭,緩步走向跪坐中的下坂美織。她俯下身,和聲細語地詢問了幾句。
下坂初段雖然保持著挺直的跪姿,但顫抖的指尖還是泄露了她的狀態。
小林壽子直起身,對著工藤紀夫的方向輕微地搖了搖頭。
工藤紀夫的目光在小林壽子和下坂美織之間游移了一瞬,隨即恢復了職業棋士特有的冷峻表情。
“下坂初段的懲罰,改為左手執棋!”
工藤紀夫的語氣稍稍緩和:
“記住——那些跪坐的夜晚,教會我們的不是屈服,而是如何用最優雅的姿態,承受最沉重的勝負?!?
柏寒肅手直立,神情凝重地看著跪坐四角的同伴。
工藤紀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背著手離開訓練室,身后是捧著棋譜、亦步亦趨的工作人員。
五道影子在榻榻米上凝固,深淺不一。
西南角的大淵浩太郎鬢角已滲出細汗,白色襯衫上洇出兩輪暗痕。
正西方的伊田篤史保持著教科書般的正坐姿勢,不時滾動的喉結暴露著他的堅持。
南向的安達利昌看似放松的身姿,手指卻在微微顫抖。
下坂美織斜倚在窗欞旁,手指在榻榻米上不停地勾畫著,仿佛在回想剛才做錯的題目。
柏寒站在房間中央的日光交界處。
沒有人說話,此刻的沉默,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