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書踏入閨房,眼前熟悉的布置又讓她回想起了兒時的快樂時光。
......
她看著父親以往寫給她的書信,慢慢地陷入了沉思。忽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路。她讓鵲兒打開房門,便看見宋嵩站在門外。
她將宋嵩迎了進來,兩人坐在圓凳上一言不發。“錦書啊,”宋嵩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大哥常年忙于生意之事,四處奔波,便累壞了這身子,一月前便身體不適臥病在床,為了不讓你擔心便囑咐管家不要寫信告知你,怎料天不遂人愿,大哥終究還是沒有熬過去。你也要多照顧好自己啊。”他邊嘆氣邊哀傷地對她說。
“二伯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現在天色已晚,明日父親還要入殮,二伯早些休息罷。”宋錦書平靜地對他道。他沒有再多說什么,便走出了房中。
“好一個突發疾病,父親平日傳信于我時都會告知我身體安然無恙,且每逢過節到姑蘇看望我時身體健朗,又怎會因操勞過度而身染疾病。”她的視線冷凝:“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我又怎會不知。”
……
夜色如墨,一身著黑色夜衣女子輕輕地推開房門,趁所有人睡去時悄無聲息地潛入靈堂。白色的帷幔在微弱的燭光下微微晃動,昏黃的燈光靜靜地灑在那已逝去的中年男人臉上。他的雙眼輕闔,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嘴角仍保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是察覺到了女兒來看望他了。
宋錦書輕輕地扯下他的幾根頭發,小心翼翼地包裹在白色手帕中。
在那戀戀不舍的目光中,她又悄無聲息地回到了房間中。
昨日剛回到宋府時,宋錦書向宋嵩夫婦問完安便著急去靈堂看望宋慈。
中年男人安靜地躺在靈床上,尸體因龍腦香的作用外表看起來與正常人無異。她跪坐在靈床前,仔細地端詳男人的臉,她無法接受父親的離去而又無能為力將她救活。
鵲兒見她家小姐一言不發,四周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靈堂里安靜得可怕,唯有那枝頭上的鳥鳴,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分明是溫暖的春日,周遭卻冷得可怕。忽地,宋錦書的目光一頓,她在父親的小臂上看見一絲細細的黑痕,那黑痕小的讓人難以發覺。她拉上父親的壽衣掩蓋住那黑痕,心中不由一想,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往房中走去。
她翻看父親寫給她的書信,信中從未提到他因為受傷而留下細小疤痕,幼時在父親的臂彎處玩耍時也未看到有什么胎記,二伯也說過,父親是因為勞累過度而臥病在床,身體也并無受傷,又怎會留下疤痕呢?
她忽然想起在年幼時外祖父講給她的軍事故事,裴尚之年輕在外征戰時,有細作在夜晚趁人不備便將毒藥傾入他的茶水中,次日一位部下因口渴難耐,便向他討要了茶水喝。頃刻間,毒性發作,部下的眼眶迅速泛起駭人的紅意,原本堅毅的面容因劇痛而扭曲。他雙手抱頭,發出痛苦的嘶吼,只覺頭痛欲裂,仿佛有無數尖針在腦中肆虐。緊接著,心臟處傳來一陣又一陣如刀割般的劇痛,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他眼中滿是不甘與絕望,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想要呼喊,卻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咽。
在那部下死后,軍醫查看那部下的死因,那部下身體正常無異,但仔細觀察,確發現手臂處有一處小小地黑痕,他與那位死去的士兵親近之人確認過,在他死前手臂上并無黑痕。
最終查出,那細作在茶水中下了毒藥,名烏魂,無色無味,一次性大量食用便會痛苦不堪一命嗚呼,若分長期微量食用便使人不易察覺,死亡速度減慢。
想到外祖父給她講的故事之后,她心中的猜想愈發強烈:父親是被毒害的!于是在夜中她便偷偷潛入靈堂,取走宋池的頭發,命令鵲兒將發絲送給外祖父曾經的侍醫處檢驗。
......
靈堂內,香煙裊裊,祭品整齊擺放,少女一襲孝衣安靜地跪坐在父親靈棺前,周身彌漫著無盡的哀傷。她輕輕伸手,撫摸著棺木的紋理,仿佛能觸碰到父親的溫度。“父親你放心,女兒終有一日會為你報仇的,定會讓你死前受到的痛苦千倍萬倍地奉還給傷害你的人!”她在心中暗暗發誓。
青云街上彌漫著壓抑的氣息,長長的送葬隊伍緩緩前行,紙錢如白色的蝶群在空中紛紛揚揚地飄灑,帶著生者對逝者的眷戀,行人駐足默哀,眼中滿是同情,還真是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啊。
路邊的行人皆道:“那宋家老爺生前樂善好施,做了不少善事,周邊的窮苦人家可沒少受他的恩惠,可惜啊這生老病死誰都逃不過,但愿老爺在那邊能安息吧。”
春遲樓上,青年望著那抹清瘦的白色背影,孤獨而堅韌。
遙想當年,十二歲少年身形單薄,臉龐還帶著未脫的稚氣,他雙手緊緊捧著母親的牌位,隨著送葬的隊伍緩緩而行。
他自嘲一笑,自己當年何嘗不是這般孤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