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幽靈好友

青嵐公寓16層的走廊像條被拉直的蛇骨，月光從觀景窗斜切進來，在墨綠大理石地面投下柵欄狀的陰影。林深第37次刷新微信界面時，“新的朋友“通知依然顯示著猩紅的數字1。這個數字從七天前開始出現，無論他點擊多少次“清除“，總會在三分鐘后重新浮現。

凌晨兩點十七分，中央空調出風口發出哮喘般的嘶鳴。林深摘下防藍光眼鏡，看著電腦屏幕的冷光在黑暗里暈染出詭譎的光暈。他后知后覺地發現，鍵盤縫隙里積滿了香灰——這周第三次了，每天清晨都能在書桌角落發現這種細膩的灰白色粉末。

手機震動驚得他碰翻馬克杯，褐色咖啡漬在桌面洇開，像極上周在14樓電梯間看到的那灘水漬。當時物業說是空調冷凝水，可他分明看見水漬里浮著幾縷黑色長發。

驗證消息欄跳動著紅點：“林先生，您家客廳的吊燈該修了。“

后頸掠過陰冷氣息的剎那，頭頂的水晶吊燈突然搖晃起來。這盞開發商贈送的巴洛克式吊燈共有三十七枚棱形燈片，此刻正將他的影子切割成支離破碎的塊狀。手機定位顯示對方就在這間屋子，但林深清楚記得自己半小時前就反鎖了房門。

“啪嗒“

掃帚倒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林深保持著握手機的姿勢緩緩轉頭，看見原本倚在玄關的棕櫚掃帚橫躺在過道中央。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深灰色地磚上蜿蜒著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從衛生間門口一直延伸到主臥。

玻璃窗突然蒙上白霧，林深在模糊的倒影里瞥見一張慘白的女人面孔。她倒懸著從天花板垂下，散亂的黑發間露出半只爬滿血絲的眼球。當他舉起手機開啟攝像模式時，取景框里只掠過一抹飄散的黑發。

“叮——“

電梯到達提示音在死寂中炸響。林深抄起筆記本沖進消防通道，聲控燈隨著慌亂的腳步聲次第亮起，卻在三樓拐角集體熄滅。手機信號格開始瘋狂跳動，七條未讀驗證消息如索命符咒接連彈出：

“林先生，我在您右邊“

“林先生，香灰撒完了“

“林先生，槐木棺材要壓不住了“

指甲刮擦金屬的聲音從下方涌來，混著類似浸泡過水的腳步聲。林深死死攥住樓梯扶手，聞到一股腐爛海藻般的腥氣正順著臺階攀升。手機屏幕突然自動調至最高亮度，“附近的人“界面刷新出一個紅衣女子的頭像，距離顯示0米。她的朋友圈封面是口雕著鎮魂符的青銅棺，最新動態發布于宣統二年。

“小伙子，大半夜跑樓梯健身？“

蒼老的聲音在頭頂炸響，林深險些從欄桿翻下去。保安老周的手電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他腰間叮當作響的鑰匙串。林深注意到其中一枚刻著符文的銅鑰匙正在劇烈顫動，青黑色的銹跡里滲出暗紅液體。

“周叔，14樓是不是...“林深的話被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老周掏出老式翻蓋手機，昏黃屏幕照亮他驟然慘白的臉——來電顯示是四個重疊的血紅圓圈，像極了地下車庫里那些用朱砂畫的鎮符。

“快回屋！“老周突然發力將他推進消防門，枯樹般的手掌冷得像停尸房的金屬臺，“記住，聽到任何動靜都不要開...“

金屬撞擊聲吞沒了后半句話。林深透過門縫看見老周對著空氣揮舞電棍，鑰匙串上的銅鑰匙正以違反物理規律的速度旋轉。墻上的逃生指示燈突然全部轉為暗紅色，映出走廊盡頭一個倒立爬行的黑影。那東西的關節反向扭曲著，頭顱在膝蓋位置搖晃，濕漉漉的長發拖過地面時發出黏膩的聲響。

回到1607室時，吊燈已經停止搖晃。電腦進入屏保模式，原本的星空壁紙上多了七道血手印，排列成北斗七星圖案。林深顫抖著點開物業群，置頂通知顯示：“因電力檢修，今晚23:00至次日5:00電梯停運“。

可就在三分鐘前，他分明聽到了電梯到達的提示音。

衣柜門突然發出吱呀響動。林深舉著臺燈照過去時，發現柜門內側布滿深淺不一的抓痕，某個角落用暗褐色液體寫著“不要看鏡子“。他想起搬家時中介詭異的笑容：“這間房衣柜特別深，能裝下整個四季。“此刻柜底散落著幾片槐木碎屑，上面沾著類似指甲的角質物。

手機突然收到視頻通話請求，來電顯示是自己的號碼。接通瞬間，鏡頭里出現倒懸的天花板，水晶吊燈上垂著老周青紫的臉。他腰間鑰匙串叮當作響，那枚銅鑰匙正插在眉心，暗紅血液順著鼻梁流進大張的嘴里。

“救...“老周的喉結上下滾動，吐出帶著血沫的字節，“WIFI...密碼...“

畫面戛然而止。業主論壇自動彈出三年前的帖子：“青嵐公寓施工事故紀實：挖出七具呈跪拜狀的清代尸骨“。發帖人ID是亂碼，最后更新時間顯示在十分鐘前。

林深沖向配電箱，發現WIFI路由器指示燈不知何時變成了幽綠色。當他拔掉電源的瞬間，整面墻的插座孔里突然涌出腥臭的黑水。粘稠液體中漂浮著香灰和碎骨，在木地板上拼出四個字：

回頭是岸

此刻浴室傳來鏡面碎裂的脆響。林深僵在原地，聽見蓮蓬頭自動開啟的水聲里，混著女人哼唱童謠的細碎音調。那旋律他在老式留聲機里聽過，是民國時期流行于湘西的《引魂曲》。

“月出東山呦，魂歸故里...“

手機突然瘋狂震動，所有社交軟件同時彈出通知欄。林深看著99+的“新的朋友“請求，每個頭像都是不同角度的紅衣女人。定位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紅點正從地下三層向他所在的1607室匯聚。

當第一個紅點突破14樓時，整棟公寓的燈光開始頻閃。在明滅交替的間隙，林深看見防盜門貓眼里透著詭異的紅光——有什么東西正從外面朝里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