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慢。”

“師弟下手好重，別的東西也便罷了，若仙髓也被毀了，那可糟。”

云端有人聲傳來，全無強者矜持。

青年的臉色不好看，這小宗門的反抗超乎他預料。

但好歹也是滅了。

他舉步走向殘骸，神識籠罩著這片天地，掃視著廢墟。

剛剛斗法之時，他刻意避過了那些儲存著仙髓的倉庫。此時神識掃過，一息不到時間他已經點數了其中仙髓。

六千之數。

不多，但也不算少了。要算上那幾處聚髓地，這次出手還是值得的。

“嗯？”

青年忽而微微一皺眉，他感受到自己放出去操控法力的一股魂魄沒能收回來。

“師弟？”

有人聲音傳來：

“怎地心神恍惚？”

“沒有的事。”

青年眉頭舒展，平靜道。

被這個小宗抹去魂魄，縱然只是頭發絲一般的一抹，也不甚光彩。

那四個蘊靈，倒也有些本事……果是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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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了些。

少女聽到叢林中響起淅淅索索的聲音，她手掌在腰間一抹，一把長鞭已到了手中。

修仙界，總是危機四伏。她忘不了死在回宗最后一步的馮暄仁。

樹叢動了動，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打量著她。

“毛球？”

“喵！”

那貍貓從樹叢中一陣風般竄了出來，撲到她面前，凄慘的嚎叫著，賣力地在她腳上打滾。此時這只貍貓外形頗為滑稽：

她身上大半的毛都已經脫落，露出了光禿禿、粉撲撲的皮肉，但還有些許的毛發依附著，東一縷，西一縷，粉色的皮層中有著不少的焦黑色彩。

她的尾巴斷了大半，看見姜暄淑，此時剩下的小半截斷尾拼命翹著。

“顯然，從那法力潮汐中逃出來，她付出了不小代價。”

衛軒的聲音響起：

“她不是一只普通貓。”

“顯然如此。”

姜暄淑蹲下，撫摸著貍貓的腦袋。

“我們都無家可歸了。”

貍貓可憐兮兮地蹭著她的手，往她的懷里鉆。

“唉……”

“唉……”

十一名弟子之中，響起了同樣的嘆息。

“我等該何去何從？”

“圣宗鼎盛如此，竟爾一朝覆滅……”

“他們還在追我們么？他們會追來么？先跑吧……”

嘈雜的聲音，弟子們七嘴八舌說著。

“得，得有個做主的。不然我等一盤散沙，旦夕可滅。”

不大的聲音傳來，眾人扭頭看去，一個瘦削的青年站在那兒。

在這個幾乎全是引氣境的隊伍之中，這個殘存的煉體境顯得尤為突兀。

“做主的？對，對，我們怕是圣宗最后薪火了……須選個當家的。”

有人道。

“以咱們十一個引氣修士，再有個領頭者，天下大可……”

這話說著說著，聲音卻是低了下來。從前一個引氣修士便已是十里八鄉的俊杰，但這一次卻是令他們看到了自己渺小。

但有個領頭的，卻是正確。

“那，選誰？”

有人問道。

聲音沉寂了片刻。

要說沒有有心思的人，那是假的。這十一人中，引氣后期便有兩個，還有一個引氣圓滿存在。此界氣運籠罩眾生，如今大難不死，難免生起奇異的感覺，只感覺天降大任。

但，理智重歸之后，眾人很快意識到，此地的做主人，是她，也只能是她。

“如今，堪當大任者，除我師父外，卻是無誰了。”

廖修安開口道，將“舉賢不避親”體現得淋漓盡致。他先前受了那一番人情冷暖，對宗門歸屬早有些淡了，如今只是一味為師父說話。

他接著又道：

“論輩分，我師父是此地最高；論修為，師父是引氣圓滿；論聲望，師父又素有天才之名；論貢獻，我等茍活至此，全賴師父之功。”

他掃了眾人一眼，又低下頭，他不過是一煉體而已，又兼性子如此，縱然身后站著姜暄淑，也不敢太過高聲。雖有些怯，但該說的話，卻一句不肯拉下。

且他說的，都是正理。

沒等太久，便有人響應道：

“要不是師叔大顯神通，我們也活不下來。”

有一便有二，不多時，修士俱都贊同起來。

他們站起身，來到了放哨的姜暄淑身后。

“師叔，大伙兒商量了，此時正值傾覆，不可無一當家做主之人。”

那引氣圓滿的修士是這伙十一人中最權威的，此時開口道：

“各位同門一致推選，還是由您來最合適。那敵人手段強大，除了我們幾人，宗門怕是逃不出誰了，重建圣宗重擔如今俱在我等肩頭。”

“弟子斗膽，請師叔繼昭游宗第三代宗主位。”

姜暄淑抱著毛球，站起身，她其實早已經聽到眾人議論，只是煩悶不想理睬，如今眾人前來，卻是不可不理。

她轉頭，環視了一圈眾人。

十一名殘存的弟子，站起身，皆是盯著她看。迷茫、無助的情緒彌漫，此時眾人都無暇思考，只想著依附一名強者，跟隨他的步伐。

修仙界向來如此。

少女忽而意識到，她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二代弟子。

他們都是自己后輩，將希望寄托于她身上。

她得帶著這些人活下去。

聽著腦海中傳來的挑唆聲，她默然片刻，開口道：

“暄淑年不過十四，無才無德，本不該繼這大位。但，如今宗門飄搖，各位同門流落，臨危之際，若再推辭，反是矯情。”

“各位，暄淑先做個‘代宗主’，待宗門重建，有天驕現世，定當退位讓賢。”

“且，各位還可安心，宗門早已布置下后手。早在宗門覆滅前，已派出有人，充作分宗。”

眾人聞言一陣愕然，面面廝覷：要是如此，那宗門正統卻自有分說，他們這番自主推選，卻是大逆不道。

更有人心中暗自后悔：

“表態早了。若有哪位師伯在那后手之中，將來當了宗主，我這‘擁立’之人豈不完蛋？”

姜暄淑見此，瞥了廖修安一眼。這青年機警，當即在下方低聲補充道：

“領頭的是一位師兄，引氣中期修為，去了共四位引氣同門。”

眾人恍然，心下皆是安定許多。

“這許多時日，修安也是成長不少。”少女見此，也是心中琢磨，感到一絲慰藉。

“走吧，去那九千里外。”

她低聲說道，隨后似是意識到聲音太低，又提高了嗓門：

“走吧，與我一起，去九千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