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徒弟，我到旁邊看。你，你加油。”

“什么？哎呦！”

李灰藍還在愣神的時候，小乞丐已經站遠了。出于對危機的本能，她先抬起胳膊擋了一下，之后就是鈍痛。一只大鵝狠狠的啄了她的胳膊，準備反擊的時候，又是一只大鵝啄了她的屁股。大鵝兩面夾擊，打的她措手不及，先前李武師父教的一點都沒用上。

這大鵝怎么不按李武師父教的出手，該死的。她的屁股好痛。

她已經沒有手了，一只手捂屁股，另一只捂頭。壓根沒有手把劍抽出來，遠處的小乞丐哈哈大笑。鬼知道她現在有多狼狽，邊跑邊躲。

該死的，她的形象，全毀在大鵝嘴下了。早晚燉了這群大鵝加餐。她的屁股，好痛。

李灰藍邊跑邊在心里發誓，那邊的小乞丐已經笑到肚子疼。整個小溪都是小乞丐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哎呦！”

小乞丐正笑著呢，一只大鵝背后偷襲他，也朝他的屁股來了一口。疼的小乞丐直接蹦了起來，看見這一幕，李灰藍也是毫不掩飾的大聲嘲笑，絲毫不在意自己尋找還在被大鵝追著啄。

小乞丐也加入了李灰藍的逃跑隊伍，可惜沒李灰藍跑的快，大鵝時不時啄一下他的屁股，他也時不時叫一聲，同時往前蹦一下。

這蹦的一下超過了李灰藍，這下被啄屁股的成了李灰藍。李灰藍又往前蹦一下，超過了小乞丐。小乞丐的屁股又被啄了一下，就這樣，兩人的屁股輪流被啄。

按理來說，大鵝應該已經不追了，但大鵝可是村里一霸，心眼子壞著呢。到后面就是有意無意的逗他倆，假裝要啄，嚇得兩人玩命往前跑。

“不行了不行了，啄就啄吧。我跑不動了。”

小乞丐的速度越來越慢，喘著粗氣毫無形象的直接躺到地上。見此，李灰藍也不跑了，其實她也累了。但是她這人好面子，不好意思直接認輸，只好硬著頭皮一直跑。

這下小乞丐先認輸，她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停下來了。大鵝已經停下了，一步一步搖搖晃晃的往回走。李灰藍這才看清，追他們的大鵝有好幾只。

看小乞丐躺在地上，李灰藍也躺了下去。小溪旁邊的鵝卵石并不膈人，遍地的鵝卵石陰差陽錯的起到了按摩的作用。

“徒弟，你為什么要來清水鎮？”

初春的天氣還是很舒服的，溫度不高不低，兩人就這樣躺在地上，清風拂過，還能聽見大鵝的叫聲，愜意極了。

再者，這個地方偏僻基本上沒什么人。哪怕他們想在這里打滾也可以。

“因為我師父，也算我的爺爺吧。他想讓我出去看看。”

“那你師父呢？沒跟你一起來？”

“沒，他去世了。”

“抱歉。”

“沒關系。”

一陣沉默，小乞丐剛想說點什么打破尷尬就被李灰藍搶了先。

“好吧其實我超級在意，超級難過。”

見小乞丐不說話，李灰藍一個人絮絮叨叨的，又像是說給別人聽，又像是安撫自己。

“我是個孤兒，我從有記憶開始，身邊一直換人照顧。那時候小，不理解他們為什么不讓我喊他們爹媽。后來我從村里小孩的口中知道了。”

“我是個孤兒，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現在村子村口的石頭旁邊。村民心善，把我撿回去，輪流帶。一直到我5歲，我選擇一個人住在村尾的破房子里。總是住在別人家里，我不好意思。”

“因為沒辦法自己獲得食物，所以我只好在村民面前表現的落落大方，熱心腸，一直幫助他們做我力所能及的事。這樣我也好蹭他們家里的飯。”

“那些村民也很好，會給我一口飯。他們覺得，這么多人，養活一個孩子還是沒有問題的。村里的教書先生很兇，但也默許我偷偷在教室外面旁聽。偶爾也會假裝落下書本讓撿回去看。”

“我像野草一樣活著，在東家吃一口飯，西家喝一口湯。日子也還可以，只是看見村民家家戶戶團聚還是有些傷心的，我想有家，想有家人。”

小乞丐張了張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好保持沉默當個傾聽者。

“7歲那年，我師父專門到村尾找我，問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猶豫了半天，他不嫌棄我是一個流浪兒童。說我是自然的孩子。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以石為枕。”

“這句話打動了我。說實話，我一直都很在意自己流浪兒童的身份，一直很在意我跟老頭沒有血緣關系，一直都很在意我們不是真正的家人。”

“老頭不在意，他把遇到我的那天定為我的生辰。每年都會給我準備禮物。第一次是一套干凈的新衣服，第二次是書本和筆墨，第三次是話本……”

“我們在山上開辟了一塊地用來種菜。每年都能收獲許多蔬菜，吃不完的就拿到村里的集市上賣。倒也能賺到一些錢。新歲的時候，老頭會去買肉和酒慶祝。”

李灰藍絮絮叨叨，不知不覺中將“師父”這個略顯拗口的稱呼換成“老頭”這個熟悉的稱呼。她講了許多小時候的趣事，還有和老頭一起生活時的趣事。這些有趣的回憶讓她，也讓小乞丐笑了起來。

“可惜后來老頭身體不好，病重去世了。老頭去世的前一年給我說說，讓我下山看看。我不想下山，不想離開他。結果他很生氣，還交給了我一個任務，說如果我不完成就不要認他。”

“什么任務？”

“他讓我下山拜師，把拜師學到的東西和途中的經歷記到紙上，等他死后燒給他看。”

“所以你就來這里了？”

“嗯，我想一路北上。老頭還請了個人給我教武功，那個人叫李武。不過他在老頭去世前幾天就離開了，給我留了一把劍和一封簡短的信。說是給我這個大徒弟的禮物。”

“收徒弟還要給禮物？”

“李武師父說，我是他的第一個徒弟，他覺得需要東西鼓勵一下。”

“原來如此。”

小乞丐聽完，若有所思。第一個徒弟嗎？李灰藍也算自己的第一個徒弟，自己也得給她禮物。但是給什么好呢？罷了罷了，再看吧。

“師父，你說。老頭為什么著急趕我下山？他是不是有點討厭我了。”

“不是的，如果他討厭你。就不會給你請人教武功了。我覺得是因為他舍不得你。”

“舍不得？舍不得不應該留在身邊嗎？”

“是這樣沒錯。你之前不是說他因為生病所以離開的嗎？”李灰藍應了一聲，小乞丐繼續說。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可能。他早就生病了，自己也知道時間不多了。不能陪你，護著你。所以他想讓你盡早成長，有能力保護自己。他好安心離去。”

李灰藍不說話了，小乞丐的話讓她陷入思考。這是一個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的角度。

父母愛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所以，老頭突然對我惡語相向，嚴厲的管教我。是怕他走后我沒有自保的能力？”

“對呀。你想啊，他養了你那么久，你是他看著長大的。每年生辰他都會變著花樣的給你禮物。他會討厭你嗎？”

“原來是這樣”李灰藍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進兩鬢的頭發里“我還以為老頭討厭我了。是我太過多疑了。”

“對了，你之前買了馬匹。所以你會騎馬？”

小乞丐之所以扯開了這個話題，是因為他感覺到李灰藍的情緒不對。

“好像”李灰藍停頓了一下“不會。”

“你不會騎馬然后買了一匹馬？”

“我不是想著，先買下再說么。”

“誒，不是，你。走走走，起來，學騎馬。”

小乞丐一個翻身坐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站到李灰藍旁邊催促她趕緊起來。

“哦。”

李灰藍從地上站起，拍掉身上的灰塵，跟在小乞丐的屁股后面往破廟的方向走。

“師父，我的話很多，你會討厭我嗎？”

“不會啊，我自己就很喜歡說話。而且，我喜歡聽你的碎碎念。感覺你是真的在拿我當朋友。畢竟我既是良師也是你的益友嘛。還有就是，你的碎碎念讓我產生了一種家里人都在的錯覺。以前，我爹媽就是那種看著很沉默，其實很能說。”

“而且我很笨，不聰明，需要練習很多遍才能學會。”

“那有什么，你這樣學到的東西是扎扎實實學進腦子里的。正因為學的慢，所以你學的實。而不是那種花架子。”

“這樣說我開心多了。”

“那么，從此以后”小乞丐站在原地，看著李灰藍，李灰藍也停下腳步看著他。他們距離破廟已經很近了，這條路時不時有商隊經過，或者是小孩子尖銳的叫喊。一片嘈雜聲里，李灰藍只聽見了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說，從此以后，我們兩個孤獨的人，做彼此的家人。

家人，多么遙遠的詞。從記事起，她就渴望有個家人。愿望實現的很快，7歲的時候遇到了老頭。他們一起生活了7年，今年她14歲。兩天前，她剛剛失去老頭這個唯一的親人。痛苦，悲傷，迷茫纏著她，讓她幾乎喘不過來氣。兩天后，一個同樣孤獨的人告訴她，他們可以做彼此的家人。突如其來的幸福和失去親人的悲傷沖擊著她的大腦，最先反應的是她的眼淚。

“誒？你怎么不說話？不愿意？”

“欸欸欸，你別哭啊。我爹要是知道我把女孩子弄哭，可是會打死我的。”

“沒有，我只是眼睛里進了沙子。”

李灰藍快速用手揉了一下眼睛，又抬起頭。風吹著她的臉頰，涼快極了。很快，兩人進入破廟，牽出了那匹新買回來的馬。牽著馬匹回到小溪邊，你看我我看你。馬鞍，繩子啥的都有，裝備齊全，硬件完善。就差軟件了。

“你上去騎啊。看我干什么。”

“師父，你不是會騎馬嗎？”

“不會啊”小乞丐撓頭，一臉懵“我什么時候說我會騎馬了？”

“完了，我們都不會騎馬。我沒見過別人怎么騎馬。難不成要讓它教我們？”

說著，兩人一同看向旁邊的棕馬，棕馬也看著他們，用鼻子發出了不屑的一聲。然后低頭吃草。

“我覺得，我們要是直接騎，它會蹬死我們。”

小乞丐壓低了聲音，一邊警惕的看著吃草的棕馬一邊對李灰藍說。

“贊同。”李灰藍同樣壓低聲音，兩人對視了一眼。

“要不先去吃飯？”

“贊同。”

正好到飯點了，兩人一拍即合，又牽著馬回去了。將馬栓到破廟的院子里，兩人來到了街上。

“我一會想去看看，有沒有我的信。”

“可以，我陪你一起。”

兩人很快在小吃攤解決了溫飽問題，一同去往鏢信局看有沒有寄回來的信。

“客官是寄信還是托鏢？”

“你好，有沒有寄給鐘有終的信。”

“好嘞，我給您看看。”小二一陣翻找，最后抱歉的看向兩人“抱歉，這邊沒有。可能還在路上，客官可以過幾天再來。”

“好的，麻煩你了。”

見李灰藍不說話，小乞丐替她感謝了小二后就拉著她出去了。

“我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放心的啦，或許在路上。肯定能收到，我們還是先回去學怎么騎馬吧。”

“你說的對，應該是我想多了。”

“騎馬的話，嗯……雖然我不會，但是我見過。我試試。等我會了我教你。”

“好。”

李灰藍壓下心頭的一絲不安，她轉頭看了一眼，小二已經在接待別的客人了，還沒有李家村寄來的信。李家村距離清水鎮并不遠，如果有馬車最多兩天。只騎馬的話應該是一天。可能是馬車壞路上了，又或是車夫貪杯了。她這樣安慰自己，然后轉頭跟著小乞丐往回走。

“等等，噓。”

還沒進破廟，李灰藍就將小乞丐護在身后，手摸上了腰間的劍柄。一臉警惕的望著破廟，小心翼翼的移動。

“咋了？”

見李灰藍一臉緊張，小乞丐的聲音也低了下來，試圖看向破廟卻被李灰藍攔了下來。

“有人在那里，你別動，我去看看。”

李灰藍警惕的盯著破廟的方向，帶著身后的小乞丐悄悄移動。破廟里有個看不清的身影在晃動，只是一瞬間，李灰藍就沖了進去，用劍抵著那人的脖子。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