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熒光苔蘚啃噬手指時清醒的。

那些發著綠光的絲狀生物正從指甲縫里鉆進去，像無數條微型蟒蛇在皮下蠕動。鼻腔灌滿腐臭的金屬味，耳邊持續著某種液體滴落的回聲。當我試圖翻身，后背立刻傳來被千萬根鋼針刺穿的劇痛——這不是比喻，那些生長在排污管壁上的結晶礦簇確實扎進了我的肩胛骨。

“第147個。“上方傳來齒輪摩擦的嘶啞聲音。

生銹的金屬網格突然亮起紅光，我看見自己躺在直徑三米的圓形管道里，渾身沾滿發光的黏液。有個駝背的人影倒掛在檢修梯上，他的左眼是不斷轉動的機械義眼，右腿則是用鐵絲捆著碎骨拼湊的義肢。

“今天是神圣的钷素澆灌日。“那人用槍管挑起我的下巴，義眼發出掃描的藍光，“給你兩個選擇：被我拆成可交易部件，或者自己爬去分解池。“

記憶在此刻發生詭異的錯位。我分明記得自己正在辦公室熬夜改方案，顯示屏右下角的時間是3:14AM，左手邊的咖啡杯還冒著熱氣。但此刻掌心黏著的熒光孢子正在提醒我，那些記憶或許只是瀕死的幻覺。

老瘸子（后來才知道他叫這個）的改裝手炮頂住我喉嚨：“你的肝臟看起來很干凈。“

我張口想說話，卻咳出一團發光的菌絲。那些鉆進體內的熒光藻類在氣管里開花，每次呼吸都會帶出細小的光點。這具身體正在被巢都底巢改造，就像七小時前剛穿越時，我看到排污管壁上的告示——用哥特體雕刻的“歡迎來到第13區消化系統“。

“二十升凈水。“我抹掉嘴角的熒光血液，說出蘇醒后聽到的第一句人話。老瘸子之前對某個拾荒者開過這個價碼，當時那人被拆走兩顆腎臟。

機械義眼突然停止轉動。老瘸子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笑了，他掀開油污圍裙，露出掛在腰間的器官儲存罐。其中一個罐子里漂浮的眼球，瞳孔正呈現不自然的收縮狀態。

劇痛在此時襲來。我的視網膜表面炸開蛛網狀裂紋，0.3秒的預知畫面里，老瘸子的電鋸會突然卡殼，飛濺的火星將引燃他腰間的钷素燃料罐。身體先于意識做出反應，我抓住最近的結晶礦簇向后仰倒。

“砰！“

現實與預知完美重合。爆炸氣浪掀飛了老瘸子的圍裙，燃燒的钷素在地上畫出詭異的符文。我的左眼傳來灼燒感，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不是血，是正在晶化的淚液。

“靈能雜種！“老瘸子在火海中咆哮，他的機械腿冒出黑煙，“你該和那些巫術渣滓一起被做成伺服顱骨！“

我跌跌撞撞地爬向管道深處，熒光苔蘚在身后留下發光的足跡。右手指尖突然觸到某種柔軟的東西，那是半張被酸液腐蝕的身份牌，上面還能辨認出“邱晨俊“三個漢字——帝國哥特語不可能出現的文字。

記憶再次撕裂。我看見自己坐在電腦前敲擊鍵盤，顯示屏藍光映著“方案終稿.docx“，而此刻指尖正摳進腐殖質，挖出三顆發光的金屬牙齒。兩種現實在顱骨內激烈對撞，直到某段不屬于我的記憶殘片突然浮現：

【警告：檢測到亞空間擾動】

【凈化協議第13-A項啟動】

【記憶清洗程序加載中......】

管道盡頭傳來嬰兒啼哭，成群的熒光飛蛾從頭頂掠過。我跪在污水坑里嘔吐，發光菌絲在嘔吐物中扭結成基因竊取者的幼蟲形態。左眼視野開始出現重影，那些裂紋已經蔓延到晶狀體中央。

老瘸子的腳步聲再次逼近，這次帶著液壓裝置運轉的嗡鳴。我握緊那半張身份牌，邊緣的金屬刺破掌心，疼痛讓我想起穿越前最后看到的畫面——咖啡杯傾倒的瞬間，深褐色液體正浸透鍵盤上的“Ctrl+S“鍵。

“菜鳥！“老瘸子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你的送葬隊來了。“

五個黑影從冷凝管頂端垂降，他們防毒面具上畫著滴血齒輪。為首的男人摘下呼吸器，露出焊接著金屬下顎的臉——那分明是我穿越前在電梯里見過的維修工，此刻他手里的鏈鋸劍正噴吐幽藍火焰。

視網膜上的裂紋突然暴漲，新的預知畫面強行擠進視野：十三天后，同樣的鏈鋸劍會貫穿我的胸膛，而背景里跪在污水坑的尸體正在發芽。我的肋骨在液壓鉗下發出哀鳴。

當疤面幫把我釘在生銹的手術臺上時，頭頂的無影燈其實是顆仍在跳動的心臟。那些盤踞在血管里的熒光藻類正在暴動，我能感覺到它們在椎管里開枝散葉，像神經突觸般連接著每塊顫抖的肌肉。

“純度89.7%。“戴著鳥嘴面具的人影俯下身，他的聲音像是用音波合成器拼湊出來的，“比上個月那個變種人強三倍。“

金屬天花板倒映著我的慘狀：十二根導管插進四肢關節，墨綠色液體在透明管里翻涌。老瘸子站在角落調試某種儀器，他的機械腿已經換成閃著幽光的液壓裝置——那原本屬于某個被我炸死的拾荒者。

“你們...究竟...“我剛開口就被灌進喉管的液體打斷，那東西嘗起來像腐爛的蜂蜜。

手術室突然響起刺耳的圣歌，墻壁上的機械教符文開始滲出黑色黏液。鳥嘴醫生舉起骨鋸，刀刃上刻滿微縮的禱文：“現在，讓我們為帝皇獻上一具活體圣柜。“

劇痛來得猝不及防。當鋸刃切入肩胛骨時，我的視網膜炸開無數裂紋，0.3秒的預知里看見自己正坐在辦公室敲擊鍵盤。顯示屏藍光中，有個半透明的身影正站在我背后——那分明是此刻握著骨鋸的鳥嘴醫生。

“記憶錨點。“老瘸子突然開口，他的機械義眼射出全息投影，“目標又開始產生認知紊亂。“

現實開始融化。骨鋸撕咬骨頭的震動變成鍵盤敲擊聲，流進喉嚨的黏液化作冰美式的苦澀。我看到兩份重疊的死亡報告：一份寫著“過勞死“，另一份標注著“劣化圣血改造失敗“。

“植入貝塔型鋼鐵之腎。“鳥嘴醫生的聲音忽遠忽近，“注意觀察靈能污染指數。“

他們把一個還在抽搐的金屬器官塞進我的腹腔。當人造血管接駁的瞬間，我聽見哭聲——不是人類的嗚咽，而是某種金屬在亞空間腐蝕后的悲鳴。二手殖裝件的內存里儲存著前任宿主臨終前的恐懼，此刻正通過神經接口灌進我的大腦。

“求...求...“我的喉嚨里突然發出陌生人的聲音，“不要打開艙門...“

老瘸子舉起焊槍：“記憶清洗程序加載完畢。“

藍色火焰吞沒視野的剎那，預知能力突然暴走。視網膜裂紋如瘋長的藤蔓爬滿整個視界，無數未來碎片同時涌入：

我看見自己穿著殘破的動力甲跪在太空廢船里，高斯射線正在分解動力拳套；

某個渾身膿皰的士兵往我靜脈注射熒光藥劑，他的瞳孔里盤踞著基因竊取者的陰影；

最后是辦公室的深夜，傾倒的咖啡杯在鍵盤上澆灌出機械教的齒輪圖案...

“靈能閾值突破臨界！“警報聲中，束縛帶被劇烈掙扎崩斷。我扯掉喉管里的導管，噴出的熒光血液在天花板畫出帝皇圣像——如果那些抽搐的線條能被稱為圣像的話。

鳥嘴醫生按下某個開關，我的新腎臟突然開始反向過濾。剛輸入的抗凝血劑混合著輻射廢液從毛孔滲出，在地面匯聚成發光的溪流。老瘸子舉起改裝手炮，卻突然看向通風管道——那里正滲出蜂蜜般的金色液體。

“納垢賜福！“他第一次露出恐懼的表情，“快啟動焚化...“

孢子炸彈在此時突然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