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電子鐘的紅色數字跳至07:47時，蘇云升將最后一段代碼輸入主控臺。

防爆玻璃外的夜色濃得能滴出墨來，只有山巔雷達站的光點在云霧中忽隱忽現，宛如母親曬藥竹匾上滾動的露珠。

“成了。”他摘下防護目鏡，指尖輕輕劃過操作臺上已干涸的咖啡漬，昨日潑灑的褐色斑塊早已凝固成一幅幅地圖的模樣。

窗外忽然炸響驚雷，暴雨傾盆而下，猛烈地沖擊著山巖。蘇云升凝視著加密硬盤指示燈有節奏的閃爍。

“蘇工，軍科院來了命令！“助理小跑著撞開防塵簾，助理鞋子忘了穿防塵鞋套，一步一個濕濕的腳印不成規律的印在地板上，“他們要您即刻返京匯報。“

加密傳真紙在掌心沙沙作響。蘇云升的視線掠過“重大突破““全軍推廣“等字眼，最終停在那行加粗的批示：“該同志需赴基層部隊實踐考察“。鋼印在紙面壓出的凹痕，莫名讓他想起高城當年在沙坑畫的戰術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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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防大學禮堂的穹頂上，軍徽在清晨的陽光照耀下閃耀著冰冷的金光。

蘇云升挺拔的身姿映襯著清晨的陽光，他清瘦的身材如松樹般挺直，脊背如標槍般堅不可摧，有著特有的堅毅與果敢，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智慧的光芒，站在投影儀前，白大褂的袖口不經意間露出一段黃色中藥防蛀布料，其獨特的色澤在陽光的映照下，增添了幾分柔和的光暈。

“請允許我通過三個實例闡述此系統在實際戰斗中的應用價值。”他輕按遙控器，幕布上呈現出北疆演習場的平面圖像，每一塊電磁節點都在閃爍著微弱的藍色光芒。

當看到紅軍指揮車在電子干擾中迷失方向時，坐在第一排的趙將軍扶了扶眼鏡問道：“小蘇同志，這是實時演練？”

“不，這是三個月前‘礪劍-2005’演習的真實數據再現。”

蘇云升熟練地操控著平板電腦，電磁云圖瞬間分裂成無數細小的金色絲線。

“這一系列算法可以追蹤并重現過去七十二小時內戰場電磁環境的變化，就如同……”

他微微一頓，手指不經意間觸摸到了口袋里那條蒲公英圖案的手帕。

“就像是老中醫通過觀察氣血流動來診斷疾病一樣。”

禮堂內隨即響起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第二排的何政委突然舉手：“聽說你拒絕了我們裝備部的特招？“

“我想先去基層。“

投影光影在蘇云升臉上流轉，將他的瞳孔染成星空色。

“再先進的系統也需要懂戰術的人來駕馭，就像再好的藥材要配伍得當。“

掌聲如潮水般涌來時，他看見院長在批閱文件上龍飛鳳舞地寫下“建議授予技術上尉軍銜“。

鋼筆尖在“上尉“二字上洇開墨點，恰似當年高城打碎的藍墨水，在墨水在沙坑里凝成不規則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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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A大隊的量子通訊車。“鐵路敲了敲身后流線型的裝甲車體，指尖在防彈玻璃上叩出清脆聲響。

蘇云升站在靶場邊緣，看著特種兵們將新型單兵終端分發到每個戰術小組。沙漠迷彩的裝備箱上印著“絕密“紅戳，在夕陽下像未愈的傷口。

“三秒鐘完成戰地組網，五公里內全頻段壓制。“鐵路突然將終端塞進他手中，靠近云升耳邊喃聲低語：“來a大隊的話，這些都是你的玩具。“

金屬外殼還帶著太陽的余溫。

蘇云升的指尖撫過加密接口，突然想起童年那個午后——高城偷來父親的軍用指南針，兩個孩子在沙坑里模擬坦克大戰，銹蝕的銅殼在烈日下燙得握不住。

“去年紅藍軍對抗演習，藍軍電子營十分鐘就被我們癱瘓。“鐵路的聲音帶著特種部隊特有的傲氣，“你不想親眼看看自己的系統怎么撕開敵方防線？“

蘇云升望向靶場盡頭。

風滾草在鐵絲網上糾纏，像極了被風吹亂的蒲公英。

他解開作訓服領口，露出內袋邊緣的淡青繡線：“您知道為什么中醫講究'道地藥材'嗎？“

鐵路的眉頭跳了跳。

“長白山的參，云南的三七，離了故土就失了部分藥性。“

他將終端放回裝備箱，金屬碰撞聲驚飛了落在車頂的麻雀。

“我的系統要是只在實驗室發光，和標本館里的琥珀有什么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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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靴踏在鋼七連營區的水泥地上時，蘇云升被盛夏的蟬鳴晃了神。

樹蔭在作訓服上投下光斑，恍惚間又回到那個知了聒噪的午后——高城蹲在槐樹上掏鳥窩，作訓褲膝蓋處裂開的口子露出結痂的傷。

“姓名！“哨兵的聲音驚散了回憶。

“技術少校蘇云升，前來報到。“他遞上調令時，指尖觸到哨兵掌心厚厚的老繭。

年輕士兵的手指在文件上頓住，目光在“電子對抗專家“的銜稱與他的作訓服間來回游移。

營房深處的車場傳來熟悉的怒吼：“王鐵柱！擦炮管跟繡花似的，等著敵機給你畫肖像呢？“

蘇云升的作訓服下擺被熱風掀起。

他看見高城背對著陽光站在59式坦克上，武裝帶在腰間勒出凌厲線條，揚起的沙塵給他鍍了層金邊。

二十年光陰在視網膜上重疊，那個教他打彈弓的少年連長，此刻正用扳手敲得裝甲板鐺鐺作響。

“報告！“他的聲音卡在喉間。

高城轉身的剎那，飛濺的汗珠在半空折射出七彩光暈。

扳手掉在履帶旁邊地上的巨響驚飛了樹梢休息的麻雀。

高城跳下坦克的動作還像少年時翻墻那般敏捷，作戰靴帶起的塵土好像迷了蘇云升的眼。

“哭包？來了。“帶著槍繭的手掌拍在他肩頭，“這幾年怎么把自己養的白瘦得跟豆芽似的？“琥珀色的眼睛緊緊盯著蘇云升。

蘇云升從內袋掏出個油紙包，是在空閑時間在野外采摘的禮物。

曬干的蒲公英從折痕處漏出來，在兩人之間飄散成小小的傘兵：“來跟你學怎么讓技術落地生根。“

遠處傳來戰車啟動的轟鳴。高城突然扯開作訓服領口，似乎是被這次久別重逢的熱浪沖昏了頭腦。

蟬鳴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