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深處飄著永不消散的霧靄，青灰色的霧氣里浮沉著破碎的玉階。我握緊手中殘劍，劍身映出自己蒼白的臉——十七歲的面容，眼中卻沉淀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滄桑。

腳下忽然傳來震動，那些沉寂萬年的碎石竟懸浮而起，在半空拼湊成殘缺的星圖。丹田處的元嬰突然睜開雙目，淡金色的血液在經(jīng)脈中沸騰，像是有什么沉睡的東西正在蘇醒。

“你終于來了。“

霧氣深處傳來空靈的嘆息，我猛地轉(zhuǎn)身，劍鋒掃開三丈迷霧。白玉蓮臺上端坐著的身影讓我瞳孔驟縮——那分明是與我生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只是眉間多了一道赤紅仙紋，素白道袍上流轉(zhuǎn)著星河光暈。

他抬手輕點，我袖中的青銅碎片突然發(fā)出嗡鳴。那是師父臨終前交給我的城主信物，此刻卻綻放出刺目青光，在半空拼湊成完整的青銅古鏡。鏡面泛起漣漪，浮現(xiàn)出令我神魂震顫的畫面：

萬丈蒼穹之上，九條玄鐵鎖鏈貫穿白衣仙君的琵琶骨。他腳下是燃燒的三十三重天宮，身后懸著半截斷裂的青銅鏡。無數(shù)金甲神將結(jié)成誅仙陣，雷霆化作長矛刺穿他的胸膛。

“師兄，這就是你要守護的天道？“仙君咳著血大笑，眼中流出血淚，“你看清楚了，這鏡中照出的才是真實！“

記憶如潮水涌入識海，我踉蹌著扶住石壁。鏡中仙君的臉漸漸與蓮臺上的身影重合，而那張面容——赫然是我每日在銅鏡中見到的模樣。

蓮臺開始崩塌，那身影在消散前留下最后的箴言：“當(dāng)年本座斬斷登仙梯，以昆侖鏡逆轉(zhuǎn)時空，才換來這一線生機。如今輪回再啟，你當(dāng)重走問道之路......“

青銅鏡轟然炸裂，碎片化作流光沒入我的眉心。元嬰額間浮現(xiàn)出與那仙君相同的赤紋，一段古老功法在識海中展開。霧氣突然劇烈翻涌，身后傳來凌虛閣弟子們的驚呼：“快看！那是不是天墉城的余孽？“

…

最后一縷夕照漫過觀星閣鎏金頂時，我正蜷在飛檐陰影里偷飲醉仙釀。琉璃瓦還殘留著正午的余溫，懷里玉壺沁著寒霜——這是剛從師父丹房順來的陳釀，據(jù)說埋在西昆侖雪山下足有三百年。

寒鴉掠過三重檐角時，我正蹲在觀星閣飛檐上偷酒喝。懷里揣著從師父丹房順來的醉仙釀，琉璃瓦還殘留著正午的余溫。遠處天墉城的十二座懸空山正緩緩轉(zhuǎn)動，投下的陰影恰好遮住我藏身的角落。

“林缺！你又躲在這里！“

清脆鈴音混著少女嗔怒刺破暮色。我扒著嘲風(fēng)獸首往下望，蘇瓷鵝黃裙裾掃過漢白玉階，發(fā)間碧玉步搖在晚風(fēng)里亂顫。她仰起臉時，殘陽恰好掠過頸間那道淡金色脈紋，那是藥王宗圣女才有的無垢印記。

我晃了晃酒壺笑道：“蘇大小姐若是告狀，明日可沒人替你試新煉的丹藥了。“

話音未落，西北方突然傳來沉悶的轟鳴。懸空山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護城大陣的流光毫無征兆地黯淡下來。蘇瓷腰間懸掛的照妖鏡騰空而起，鏡面浮現(xiàn)密密麻麻的裂紋。

“快下來！“她聲音陡然尖銳。

西北天際突然傳來裂帛之音。

十二座懸空山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護城大陣的流光毫無征兆地扭曲。蘇瓷腰間照妖鏡騰空而起，鏡面浮現(xiàn)蛛網(wǎng)般的裂痕——那些裂紋竟與三個月前我們在地下祭壇見到的古陣圖驚人相似。

“天象不對！“我翻身躍下屋檐，碎瓦在足底迸濺。整座天墉城開始震顫，坊市飄搖的燈籠化作流火，在空中織成詭異的星圖。師父曾說護城大陣與周天星辰呼應(yīng)，此刻穹頂星位卻錯亂如散棋。

蘇瓷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指尖冰涼，藥香混著某種焦糊味：“看云海！“

翻涌的云層深處，七顆青熒星辰正破空墜落。那絕不是尋常隕石——它們拖曳的尾焰里浮沉著人形輪廓，像被鎖鏈貫穿的囚徒。當(dāng)?shù)谝活w“星辰“觸及懸空山時，我聽見了生靈的哀鳴。

整座城池開始震顫，酒壺從掌心滑落的瞬間，我望見畢生難忘的景象——七顆燃燒的星辰自夜幕墜落，拖曳著青色尾焰撞向護城結(jié)界。懸空山在觸到青焰的剎那化作齏粉，漫天星砂中。

懸空山在青焰中分崩離析，星砂如淚雨傾瀉。漫天星砂里，我分明看見他的道袍燃起黑色火焰——那是不該存于世間的九幽冥火。

“帶青銅匣去無涯海！“

師父最后的傳音在識海炸響時，我的袖里乾坤突然滾燙。三日前他交給我的烏木匣正在發(fā)燙，匣面饕餮紋活過來般蠕動。蘇瓷的照妖鏡徹底崩碎，鏡片懸浮成河洛卦象，她突然嘔出帶著金絲的血。

“跟我走！“我拽著她沖向密道，背后傳來建筑坍塌的轟鳴。青石板在腳下龜裂，裂縫中滲出黏稠黑霧。逃亡的藥童撞上黑霧瞬間化作白骨，骨架保持著奔跑姿態(tài)栽進深淵。

密道機關(guān)被青焰熔成鐵水，我們被迫拐進祭壇廢墟。殘破的二十八宿星圖在地面閃爍，蘇瓷突然甩開我的手：“等等！“

她沾著金血的指尖劃過玄武位，星圖突然倒轉(zhuǎn)。地面裂開幽深洞口，寒氣裹挾著青銅銹味撲面而來。這是我偷溜來玩過無數(shù)次的舊祭壇，卻不知下面藏著密室。

“三個月前發(fā)現(xiàn)的。“她咳著血笑，“本想生辰日給你驚喜...“

巨響打斷了她的話。整座祭壇穹頂塌陷，青焰如瀑傾瀉而下。在意識模糊前的剎那，我看見烏木匣自動開啟，青銅鏡碎片懸浮成環(huán)——那分明是師父房中掛著的破鏡子！

再次醒來是在腥咸海風(fēng)中。

我躺在顛簸的船艙里，掌心緊攥著半塊青銅鏡。蘇瓷趴在舷窗邊，晨光給她蒼白的臉鍍上金邊。她腕間銀鈴只剩孤零零一枚，其余都化作了藥鼎碎片散在角落。

“我們怎么會...“我撐起身子，肋骨傳來鉆心劇痛。記憶停留在青銅鏡光幕籠罩的瞬間，此刻船頭傳來的焦臭味卻如此真實——那是天墉城特產(chǎn)的龍涎香焚燒特有的氣息。

蘇瓷轉(zhuǎn)身時，我看見她頸間脈紋變成了妖異的紫色。“你昏迷了三日。“她遞來陶碗，湯藥里浮著熟悉的金絲，“我們在凌虛閣的貨船上。“

藥汁在喉間化作冰線，我猛然清醒。凌虛閣劍修向來與天墉城不睦，更可疑的是這艘船航向正是無涯海方向。窗外忽然傳來鎖鏈聲響，我湊近舷窗倒吸冷氣——甲板上矗立著十二尊青銅鼎，鼎中插著燃燒的青銅劍，分明是凌虛閣的祭劍大典規(guī)制！

“他們在用天火煉劍。“蘇瓷指尖輕觸窗欞，霜花立即爬上琉璃面，“那夜墜落的青焰...現(xiàn)在成了他們的煉器火種。“

懷中的青銅鏡碎片突然發(fā)燙，我低頭看見鏡面浮現(xiàn)血色符文。那是師父用朱砂筆教我認過的上古箴文，此刻正一句句顯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