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穗垂首的第七個豐年，石天在永恒之殿的藤蔓下拾起半片碎鏡。鏡中倒映的邊陲小鎮(zhèn)炊煙裊裊，私塾女童的羊角辮已換成婦人發(fā)髻，她正握著青銅犁教孩童辨識土中的劫毒晶。

“該走了。“石天撫過殿柱藤蔓，混沌青瞳最后的露珠滲入他掌心。當(dāng)青銅犁劃過第十萬壟田時，他聽見江寒的嘆息穿越星穹：“巡界使的輪回盤，可還缺一角？“

鏡面突然映出初代劫尊的青銅燈，燈芯躍動的焰色竟是婦人發(fā)髻間的銀絲。石天捏碎銅鏡，碎屑化作青穗撒向諸天——每粒穗殼都裹著江寒燃燼前的記憶光塵。

光塵落進(jìn)漠城舊址時，阿沅的殘魂正在修補(bǔ)無劫武館的斷墻。青銅犁突然發(fā)出龍吟，犁尖在夯土里掘出半截焦骨——那是江寒自焚時殘留的指節(jié)骨。

“師兄總愛藏東西。“阿沅的白發(fā)虛影纏住焦骨，劫火與功德焰在骨縫里交織成網(wǎng)。斷墻上的《無劫道經(jīng)》自動補(bǔ)全最后段落，每個字符都化作青穗落入孩童們的竹簍。

當(dāng)竹簍盛滿星輝時，初代劫尊的青銅燈從地脈浮出。燈盞表面刻著行新添的小字：“劫非劫，炬非炬，青穗垂首處，萬法自生滅。“

石天踏著青穗鋪就的星路降臨，輪回盤缺角處正嵌著那截焦骨。阿沅的殘魂突然凝實，龍角槍的虛影貫穿燈盞：“巡界使可知，這燈為何總吹不滅？“

燈芯爆出十萬顆火星，每顆火星都映出江寒經(jīng)歷的輪回。石天的瞳孔流轉(zhuǎn)混沌青紋，看清光塵中的真相——青銅燈燃的從來不是劫火，而是眾生播種時的期盼。

“該換個燈油了。“他引動青穗中的混沌之力，將青銅燈煉成盞陶土油燈。婦人提著這盞燈走過田埂時，流螢自動聚成“無劫“二字，驚得老牛駐足輕哞。

漠城舊址生出參天青穗那日，石天在穗桿上刻下巡界日志。穗葉沙沙作響，浮現(xiàn)江寒與初代劫尊對弈的殘局。當(dāng)他伸手觸碰葉脈時，穗芯突然裂開道縫隙。

縫隙里是片星火微茫的塵世：

少年握著青銅犁開墾荒田，少女捧著劫毒晶提煉燈油。他們脖頸沒有枷鎖，掌心不見命紋，只有青穗在晚風(fēng)里低垂。

“這才是師兄賭上性命要見的人間。“阿沅的殘魂化作露珠滲入穗芯，“沒有炬火，只有星火。“

永恒之殿坍塌時，藤蔓結(jié)出十萬盞陶土燈。石天坐在燈陣中央，看著自己的身軀逐漸透明。巡界盤化作青穗杖插入星核，杖身浮現(xiàn)江寒最后的手書：

“劫尊求永恒而滅，我輩耕須臾而生。

青穗垂首非臣服，星火聚散即長生。“

當(dāng)最后粒穗殼被風(fēng)吹散時，初代劫尊的悲嘆與江寒的笑聲同時在星穹回蕩。新生的修士們仰望天際，只見青銅犁劃過處，隱約有雙青瞳溫柔垂視。

婦人提著陶土燈走過田埂，燈油濺落處，劫毒晶綻開星芒般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