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勤給出的回答，陸瑾并不意外。

或者說，這就是他想聽到的答案。

一位剛入異人圈，就被多方勢力盯上的人，手里到底有幾張牌，最好的選擇是什么。

不用陳勤說，陸瑾自己都能替他想到。

加入天師府或是龍門派這些大名鼎鼎的門派，都不是最優解。

三一門這種本來是大門派，卻走向盡頭的，才是最佳選擇。

除了陳勤所說的底蘊和資源傾向外，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護短】。

這種門派，所剩的門人，必定會護著他這位剛入門的弟子。

即便目前陳勤沒有見過三一所剩的門人，但會有這個想法，很正常。

陸瑾早就看穿了這點，讓陳勤來三一門，也是考慮到他的處境。

若是陳勤給出的答案不是這兩點，那陸瑾不但不會開心，反倒會毫不猶豫，拒絕他入三一。

只是，當聽見陳勤說完這些話，哪怕心里清楚，難免也有點惆悵。

從根本來說，自己又何嘗，不是在“逼”陳勤，入門三一呢？

現如今，三一就是他最好的選擇，可他也是三一最理想的弟子啊。

陸瑾猶豫這么久，不是不滿陳勤，而是有愧。

本質上，陸家和公司，沒兩樣。

身旁的陳勤，沒有絲毫猶豫，在聽見叩拜左若童時，便已經雙膝跪地，重重往下磕頭。

“弟子陳勤，叩拜祖師！叩拜諸位長老！”

抓起一旁倒好的茶水，陳勤對著地面撒下，又磕了一個。

“既然你入了三一，也做到了以誠相待，我也該坦誠相待。”

陸瑾攤牌明說，“三一門的門人，只剩你我，頂多再算上我那笨拙的曾孫，陸琳。

讓你入三一，看中的是你的童子命，若是能重現當年師父的榮光，三一門將重回鼎盛。

在公司保你，也不過是明白，你沒有辦法拒絕入三一，你可以理解為，我在利用你。”

陳勤沒有一點驚訝，“陸老爺，異人圈除去三一，我去任何一個門派，都是冒險，更別說，即便我天賦再優秀，放眼大門派的所有弟子，可以說比比皆是。”

“三一就是我最好的選擇，你給了我機會，不該用利用二字，這是我的機遇。”

哪怕陳勤這么說，陸瑾依舊沒有半點心里順暢的樣子。

對于他來說，初衷就是利用，就是逼迫，哪怕說得再好聽，本質也不會變，只能說，陳勤不在意罷了。

陸瑾也是快百歲的人了，陳勤明白說再多也無用，他看的比自己更遠，所以將膝蓋一調轉，準備朝向陸瑾。

還沒等身子扭過來，就被陸瑾按住肩膀。

“你轉過來干嘛？”

“我…這…”

陳勤雙眼迷茫，按照流程，拜完祖師，不應該拜師父嗎？

陳勤來的時候查過流程，本來應該是先拜師父再拜祖師的。

不過陸瑾讓他先拜了祖師，也就索性將流程調換了一下，總體沒錯就行。

這會不讓拜，是什么情況。

陸瑾手一發力，將陳勤跪地的腿一把重新轉向眾多墓碑。

“你的師父，在那里。”

陸瑾目光望向最中央，刻著三一掌門，左若童的碑文。

“而我，是你的師兄。”

“……”

陳勤腦子有些渾，這一步，是他始料未及的。

沒給他緩過神的機會，陸瑾手再次發力，陳勤的額頭又一次親吻大地。

陳勤也反應過來，“弟子陳勤，叩拜師父！”

叩完直腰，陳勤依舊是兩眼迷茫的模樣，不能理解這一步的意義。

三一門就剩陸瑾和陸琳兩人，能教功法的，只有陸瑾，再加上，入三一門也不是左若童托夢的，而是陸瑾自己要的。

就這，不是拜陸瑾，而是拜左若童。

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我還有事沒做完，當不了你的師父。”

陸瑾轉向墓碑處，跪了下去，磕了個頭。

“師父，小師弟就由我來教導，以后三一門，會在他手里重現。”

陳勤張了張嘴，沒能說出半個字。

陸瑾的聲音，也變得蒼老了許多，渾然沒有先前大大咧咧的模樣，眼中，閃爍著的，是對某件事的執念。

仿佛那件事沒辦成之前，他永遠都睡不好。

“陸…師兄。”

陸瑾摸了摸陳勤的腦袋，“對，以后叫我師兄就好，你也不會是陸家的人，但誰要是敢欺你，我陸瑾第一個跟他沒完。”

“至于師兄到底有什么需要去做的事，你別管，我負責舊賬，你負責重建。”

夕陽只剩下最后一點余光，正好從陳勤的背后照來，陰影遮住了陸瑾一半的臉孔，陽光下，是對陳勤寵愛的師兄，陰影下，是對舊賬的憤恨。

在這唯美的師兄弟畫面的最邊邊，山頭的上方。

肖自在正佇立在其中，單手叉腰，嘴里喃喃著：“都朝墓碑磕，就沒一個磕陸瑾的嗎…該不會是拜左仙人為師吧。”

在他耳邊，帶著通訊耳機，里面傳來竇樂的聲音。

“你在嘀咕什么，現在情況怎樣，陳勤真的拜入三一了？”

在得知陳勤前往湖建的時候，竇樂便心里一咯噔，有了不祥的預感。

可是陸瑾不可能說謊，他說過，不會讓陳勤入陸家才是，如今入三一算什么個事。

三一明面上大家還說有陸瑾最后一根獨苗，但事實上，早就被定義為消亡的大門派，只是礙于陸家的臉面而已。

入三一，和入陸家，根本就是一回事。

肖自在嗯的一聲，一直盯著眼前的拜師禮，“老樂啊，拜是拜了，不過……”

“不過？”

“沒有拜陸瑾。”

“是說他還沒正式成為……”

竇樂的聲音戛然而止，這一刻，他明白了肖自在所說的意思。

陳勤拜了，但拜的不是陸瑾。

“陸老爺這是要玩大的啊。”

竇樂語氣開始變得沉重，肖自在一臉認真，望著陳勤的背影，不再有先前那般輕視。

“陸瑾是鐵了心要重建三一了，老樂，這人我們公司，明面上可能還真動不了。”

“明面上……確實，明面上。”

竇樂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問題，隔了一會才說：“撤吧。”

掛斷通訊，肖自在欲要轉身離開，身子忽然一僵，感受到陸瑾投來的目光。

可他們之間的距離，至少有五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