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御書房。

武明空靠在龍椅之上，正在假寐。

就聽殿外忽然有急促腳步聲響起。

武明空順勢睜眼。

就見女官首席上官玉兒，急匆匆走了進來。

“陛下！”

看她神色如此焦急。

武明空也是皺眉，神色中立馬多了幾分不耐，第一反應還以為又是李玄的事，在那追問道。

“何事如此匆忙，是燕王心有不甘，還在鬧事么？”

上官玉兒搖頭，“不是，陛下誤會了，今次之事，和燕王無關。而是科舉的事。”

“科舉？”

武明空詫異。

雖然為了徹底的抹殺燕王在朝局之中的功勞。

武明空對于他所制定的絕大多數方針都表示了否定。

不過這些方針里，明顯并不包括科舉。

武明空雖然冷酷，但并不癡愚。

她心中也很清楚科舉究竟意味著什么。

尤其是對于她這樣，在朝中并無太多根基的女帝來說。

只有通過科舉這張牌，她才能防止世家的架空和肆無忌憚。

所以，今次聽完這話。

眼神中的不耐，是立馬消散殆盡。

整個人的后背，都是下意識又繃緊幾分。

上官玉兒明顯也知道這事兒的重要程度。

所以今次也沒等面前武明空再問，就在那點頭，再次補充起來。

“是，錦衣衛來報，今日科舉放榜，不少寒門學子因此鬧騰起來，覺得科考結果不公，要求重考。”

“重考？今次科舉考核，不是由宰輔親自派人監督的么。難道今次考試之中，有舞弊現象？”

武明空聽完，想到什么，眼中立馬有寒光一閃而逝。

上官玉兒再次搖頭，解釋道。

“那倒沒有，說是有幾道題出題太偏，不在四書五經之中，寒門學子能學經義已經不易，對這種書籍罕有涉獵。所以他們覺得，今次的科舉，是在刻意偏向世家子弟，并不公平。”

“偏向世家么……”

武明空愕然，不曾想這幫寒門世子鬧騰，竟然是因為這個理由。

一時間也有些沒崩住，在那直接嗤笑出聲。

“可笑。”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公平可言。”

“是，奴婢也這么認為，但那些寒門學子卻是鬧騰的厲害。如今已經集結了不少人，直接在皇城門口靜坐了。”上官玉兒點頭，繼續補充道，“說是要陛下這邊無論如何都該給個說法才對。”

“果然是一群刁民……”

武明空冷哼。

說話時，面上已經敷上了一層寒霜。

武明空出生的家族雖然沒落，但再怎么也算是貴族。

也是因為這個，他骨子里對于這些寒門，其實根本就看不上眼。

熟知她的都知道。

這位大乾的女帝，此刻心中其實已經起了殺機！

若是世家的人，敢對她如此，此刻人頭只怕已經被武明空取下，直接高懸于午門之外了。

但偏偏，今次如此行事的，卻是寒門之人。

所以今次越是想，武明空的眉頭便是皺得越緊。

最后揮手，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朝著身旁女官上官玉兒吩咐起來。

“燕王呢，讓他去安撫一下這些家伙吧。”

“啊？”

而聽她這話。

女官一時間也有些傻眼。

好半晌這才開口，在那帶著幾分含蓄的朝面前女官提醒又道，“陛下，難道你忘了么，燕王他……被你趕走了啊。咱們大乾……沒有燕王這號人了。”

武明空一愣。

是阿。

從今日開始。

大乾再沒有燕王了。

那個為朕分憂的人，沒有了……

想到這。

武明空的眼神終于多了幾分恍惚，陷入沉默之中。

“……”

不過這種沉默也就僅僅只持續了片刻而已，

武明空立馬又是玉唇輕啟，補充起來，

“朕是剝奪了他的爵位不假，但今次這不是他自己折騰出的爛攤子么。即是如此，他自己收拾，也算合理。”

“去王府，叫他過來吧。”

“就說是朕的吩咐。他會聽的。”

武明空再說。

話語之中既有不容回絕的霸氣，更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

只因為，之前每次都是如此的。

不管她如何對待燕王。

對方都不會計較，反而會眼巴巴的，再次湊到自己的身旁。

她覺得，這一次，也不會例外的。

畢竟，那個男人，幫助自己扛住國運反噬的時候，可是親口說了，甚至愿意為了自己去死。

連性命都可以不要的人，還有什么不能放棄？

無非自己到時候再給他說兩句好話。

武明空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安排合理。

但對面上官玉兒，聽她說完，卻是依舊如根錐子一樣，立在原地，連動都沒有動彈一下。

“怎么，這還有什么問題么？”

“你還沒派人過去，難道就已經知道了燕王不愿意了么。”

“你要代替燕王，拒絕朕？！”

武明空皺眉。

整個御書房的溫度，頃刻間，直接跌入了冰點。

上官玉兒見此，也是心中一顫。

趕忙跪地，在那告罪道。

“陛下息怒。”

“奴婢哪有這樣的資格。”

“而且在來之前，奴婢就已經派人去過王府了，燕王如今已不在京城了，王府之中……空無一人。”

“空無一人？”

“他竟然真的走了？走的這么干脆。”

女帝聽完，眸中神光一陣閃爍。

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今次李玄竟然離開的如此干脆，果斷。

以至于此刻鳳眉緊蹙。

直到現在，才后知后覺，發現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徹底離自己而去了。

“這……”

看女帝如此。

女官上官玉兒也是沉默。

片刻后，再開口，在那是小心翼翼又問起來，

“是否要追燕王回來，陛下。”

“懲罰他可以有很多種方式的。比如終身圈禁宗人府之類的。這送去漠北，只怕燕王殿下是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武明空聞言。

心中也起了幾分動搖。

不過這種動搖也就僅僅只持續了片刻，很快倒是又轉變成了堅定。

“回來？”

“追他回來做什么，賜婚讓他去漠北和親，這可是朕親自下的命令，你難道想要朕朝令夕改不成？”

“他想走，就讓他走。朕就不信了，沒了他，朕還降不住這幫寒門出身的刁民！”

今次開口，說話那叫一個擲地有聲。

上官玉兒點頭，而后想到什么，追問道。

“奴婢明白。”

“那要不要派錦衣衛去暗中盯著燕王？”

“畢竟燕王這次離開，確實有些著急了。”

“盯著他？”

武明空聞言，冷冷一笑，“他手下三十萬精銳早就已經效忠于朕了，如今自己又是一個廢人。難道你還指望他能東山再起不成？”

“誰要是愿意在這個時候，投奔李玄帳下，當那個蠢貨，那就讓他去吧。”

“這樣的蠢貨，留在我大乾，也是在浪費糧食。”

這話說完，武明空靠在龍椅之上，鳳眸低垂，明顯是真有些疲憊了。

上官玉兒見此，卻還沒有退走，站在原地，神色反而有些猶豫。

“還有事？”

“是，陛下之前只說讓燕王前去和親，但是這和親的對象具體是誰，卻沒有指定。”

“金帳王庭的使者已經收到了消息。主動送來信件，說愿意獻上王庭公主，讓燕王做金刀駙馬，雙方共結秦晉之好。”

說著，上官玉兒伸手，又遞上了金帳王庭的約書。

武明空接過，只是掃了兩眼。

嘴角立馬泛起譏諷笑意，

“金刀駙馬？”

“他怕是想要以此為由頭，直接揮兵南下吧。”

“以為朕是三歲小孩，能隨便糊弄？”

“給朕回了。”

說話功夫，手中勁氣一轉，竟是直接將這手中約書給撕了個粉碎。

旋即伸手，指了指這漠北地圖，最為中心位置的一座小城，冷冷道。

“讓他去這兒吧。”

“這是……精絕城？”

上官玉兒見此意外。

她雖然對于漠北并不了解，卻也聽過這座城池的大名。

這城池曾經是漠北有名的綠洲之城，世代被精絕部落所占領，后續更是逐漸發展成了西域通商要道。

繁華一時。

不過這也都是曾經了。

隨著泉水逐漸干涸。

還有后續幾代族長修為不濟，無法服眾，讓精絕城的地位一落千丈。

眼下不夸張說，已經處在了半廢棄狀態。

也是因為這個，上官玉兒看到武明空選擇此地時才會如此震驚和意外。

而她知道這一切。

武明空自然更是門清。

所以今次嘴角也不由泛起一抹冷笑。

在那戲謔道。

“廢人和廢城更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