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朱榮帶著禁衛押著中軍士卒走了。
鄭大車似乎也是聽聞廣平王元悌生死未卜的消息,大驚失色,也急匆匆的從別院離開,想來是回王府去確定消息的真假。
原本還熱鬧的別院,反倒是顯得冷清起來。
“不知道這場騷亂,最終會以怎樣的方式收場。”
高歡蹙眉思索片刻,看向劉貴,拜托道,“還煩請貴珍阿干去街上打探消息,總得清楚這洛陽到底發生了何事,我等才能從容應對,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毫無頭緒。”
高羽剛剛殺了不少人,此時不宜外出。
打探消息劉貴比劉桃枝這些人要更加合適一點,他本就是商販出身,行走塞外中原,有自己的關系網絡,擅長與人打交道。
劉桃枝他們也更適合殺人,不適合干這些精細活。
“咱倆何必客氣?那我便去打探一番,大郎也勿要憂慮,天寶都說了,二郎乃是功臣,朝廷自會給予封賞。”
“希望如此吧。”
高羽是不抱多大的指望。
廣平王當初還口口聲聲說有重謝呢。
這答謝還沒送到,卻先落了個生死未卜的下場。
難不成是被克的?
鄭大車看長相不像是克夫啊。
見劉貴就要離開,高歡似是想起了什么,連忙說道,“若是城里戒嚴,就速速回來,以防不測。”
“放心,我自省的。”
………………
這場由中軍士卒所引發的騷亂,看著聲勢浩大,還火燒尚書省、征西將軍府邸。
實際上卻不過是一場僅僅持續半天的鬧劇。
江陽王元乂帶著禁軍甫一出動,便輕松將事情平定下來。
太陽甚至都還未完全落下,元乂便已經遣人去皇宮向胡太后稟報,洛陽城已恢復往昔的平靜,只剩下些許收尾,待一切處理妥當,自會親自來拜見。
得知騷亂平定,一直提心吊膽的胡太后總算是松了口氣,開口稱贊,“江陽王不愧是宗王翹楚,不枉朕那般看重他,由他統領禁軍,江陽王在,朕始心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一旁的清河王元懌聞聽此言,臉色十分難堪。
他跟元乂一向不和,眼下元乂在這一場鬧劇中收獲巨大的政治聲望,威脅的可是他的位置。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想辦法在后續的朝會上來挽救。
第二日。
洛陽便恢復如故。
市井百姓該干嘛干嘛,酒肆照常營業,金市里的胡姬們打扮的同往常一般花枝招展,媚笑迎客,要不是那些燒為平地的屋宇,似乎根本看不出昨日發生過中軍騷亂的樣子。
不過……
酒肆中眾人談論的話題卻不同往日。
“昨日中軍鬧出那么大的動靜,不知朝廷會如何處置。”
“定然是會嚴懲,我聽說尚書省和征西將軍府邸被燒毀,征西將軍之子被活活打死呢,張公都重傷垂死,若是不嚴懲,朝廷顏面何存?”
“我想也是!”
“據說廣平王生死未卜呢,還是宗王呢!”
“這也說不準!若是嚴懲,必然牽連甚廣,中軍豈不人人自危?”
“…………”
賈思勰和崔暹二人也在這酒肆中,聽到諸多市人言論。
洛陽乃天子腳下!
洛陽里哪怕只是一個平頭百姓,對朝堂之事也能指點一二,甚至還分析的煞有其事,仿佛家里真有人在朝中頗有背景,有許多小道消息一般。
畢竟能夠在洛陽生活,家里誰沒個當官的親戚呢?
平日里交往,總會不經意間得知一二。
賈思勰給崔暹滿了一碗酒,笑道,“季倫,那人與你昨日說的,倒是仿佛。”
崔暹搖了搖頭,“我之所以那般認為,中軍人數眾多,關系復雜只是一端,至于另一端……”說到這里,他略一停頓,壓下身子,嘴唇微動,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胡后非文明太后也!”
聞聽此言,賈思勰臉色頓時一驚,連忙說道,“慎言。”
他昨日聽崔暹說朝廷恐怕不會嚴懲中軍之言語,其實并不以為然,但他今日聽聞此言,頓時茅塞頓開,這垂簾的若是那位敢弒君的文明太后,怕真要大開殺戒,不殺個洛陽血流成河怕是不會罷休,至于這位胡后,恐怕不敢冒險。
一旁,諸多酒客的言語不斷飄來。
“我聽聞昨日有一懷朔驍勇,一人喝退數百中軍士卒,護廣平王妃周全,你們聽說了沒?”
“倒是有所耳聞,想來定是言過其實!一人怎能抵擋數百人之眾?”
“非也!此事乃我親眼所見!”
“哦?說來聽聽!”
“我當時就在景樂寺的佛塔上,看的清清楚楚!那懷朔兒郎,高呼‘我乃懷朔莫賀咄,敢上前者,死!’,嚇的中軍無一人敢前半步!”
“我隔壁家便是中軍士卒,他親口跟我說!那懷朔兒郎射殺數十名中軍,驍勇無比!”
“胡說!昨日鬧事的中軍都被抓捕,你那鄰家哪里知曉的?”
“你聽錯了!我說的……我說的是禁軍士卒……就是抓捕中軍的!”
賈思勰和崔暹二人對視一眼。
在這市井中,似這種離譜傳聞反而是最容易一傳十,十傳百,最終人盡皆知,畢竟高羽昨日所做的事情對于這些普通百姓而言,實在太過于有傳奇色彩。
尤其是整個北魏從上到下都十分崇拜佛教,對鬼神之說尤為相信,不少人都覺得高羽這般勇武肯定是佛陀護法金剛轉世呢。
“這懷朔莫賀咄,眼下是名動洛京啊。”
崔暹笑道,“處處都在談及他昨日一人喝退中軍之事,大丈夫當如是!”
賈思勰則說道,“昨晚我聽一位同鄉說起,此人勇武早已名傳六鎮,說是騎射無雙,槍槊冠世,此前北征蠕蠕時,陳留公也對其大加贊賞。”
“嘿,似這等人杰,我定要前去結交一番,知行兄可要與我一同前往?”
“善。”
賈思勰先是答應,后又一笑,調侃道,“崔兄出身簪纓之門,門第顯赫,怎會生出主動拜訪這位懷朔鮮卑?”
“英雄于門第何干?”
………………
“賀六渾與莫賀咄來了洛陽,竟然不來拜訪老夫?”
洛陽大街小巷都在談論昨日高羽一人震懾中軍數百人之事跡,李崇自然也聽聞了高家兄弟來洛陽的事情。
他對此是頗為不滿。
一旁的魏蘭根看了看后,從懷中掏出之前被門子扔掉的那份名刺遞了過去。
李崇一臉錯愕。
魏蘭根解釋道,“前些日子高家二郎便來拜訪過,只是當時門人與其說您并不在家,是以未能見……”
他沒有把話給說透,但李崇立馬便明白過來。
自家看門的平日里蠻橫慣了,公門巨眼,又怎么會瞧得上從塞北來的六鎮軍戶。
李崇略顯尷尬,“高家兄弟,確實知禮數,此番他們又立下大功,護廣平王妃周全,朝議之時,老夫到時該幫他二人美言幾句才是。”
………………
“高歡?高羽?從懷朔而來?”
崔光捻著胡須,眼睛一瞇似乎是在回憶什么,“難不成其祖上是渤海高氏?我記得……該不會是東阿侯之后吧?”
崔光接近古稀之年,早早的就在朝堂上身居高位,經歷的事情也多。
他不由想到當年在永安殿內暴斃的獻文皇帝拓跋弘,也就是孝文帝拓跋宏之父。
當時都傳獻文皇帝乃身體有恙暴斃而亡,但也有消息說乃是文明太后發動政變動的手,宮闈秘史,時過境遷,誰又能說得準呢?
在獻文帝拓跋弘還是太子時,高歡的祖父高謐因其父東阿侯高湖的緣故,一上來便是擔任秘書郎侍奉太子讀書,可以說是拓跋弘的絕對心腹和近臣。
但隨著拓跋弘的暴斃而亡,高謐也被牽連獲罪,剝奪一切官職、爵位以罪員的身份被發配到了懷朔。
“似乎是故人之后啊……”
他看向身旁的家仆,“去,打探一下高家兄弟的消息。”
………………
元乂十分得意!
中軍辛辛苦苦的鬧事折騰,最終卻被他摘了桃子。
“中軍現在定然更加惶恐不安,去跟他們說,就說有江陽王在,當勿慮!”
“喏!”
一旁親衛得令后轉身便要去傳消息。
爾朱榮一看沒有旁人,當即提議,“大王,此番足以收獲中軍之心,如此一來,禁軍、中軍皆在大王掌控之中!大王何不……”
“慎言!”
元乂搖搖頭,“不急,何必急于這一時?天寶你還年輕,未來會有機會攀登高位的。”
爾朱榮連忙施禮,“末將永遠效忠大王,不敢有二心!情愿一生侍奉將軍左右!”
元乂笑著擺擺手,“我亦知天寶忠心,無需憂慮。”
他突然是想到了什么,問道,“對了,我聽聞昨日廣平王別院有一懷朔少年,驍勇無比,一人擋住數百中軍,此事當真?”
“當真。”
爾朱榮沒有隱瞞,據實以報,“那少年喚做莫賀咄,大王若是有興趣可以喚厙狄干、達奚武一問,他二人北征蠕蠕時與莫賀咄有過交際,深知莫賀咄武勇。”
元乂點點頭,“既是這般驍勇,當為我所用……待到朝會再議。”
………………
蠕蠕王府。
“懷朔莫賀咄……”
阿那瓌聽聞自己部下的稟報,腦海里頓時回憶起高羽單騎突陣如入無人之境的場景,那可是他親眼所見,丑奴的衛士無一不是草原上的勇士,那叫破六韓拔陵麾下的沃野精騎也當得起一聲悍勇,但在那人馬槊之下,如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若得此人,柔然可汗豈非吾囊中之物!”
說來也郁悶,阿那瓌雖然被大魏冊封成了蠕蠕王,但他數次請求派兵送他回草原爭奪可汗之位,但朝廷一直沒能同意。
不過他正在使力,江陽王已經收下了他的厚禮,想來自己回草原的日子不遠了。
想及此處。
阿那瓌定下心來,此人定要招攬!
PS:待會還有,大家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