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云南者，云南滇民之天下也。孤承天景命，牧云南一省六司蒼生，奉社稷以安黎庶。

孤若舟行水上，水可無舟而舟不可失水......為官者當(dāng)思：〈廟堂之高，其基在阡陌；冕旒之重，其本在黎元。〉

于云南諸官，孤若客旅，民為爾主，彼其視民傷如己傷，視民溺如己溺，可稱民之父母......”

朱允熥正奮筆疾書，江德走進(jìn)書房：“王爺，小世子和開國公夫人已用完膳食，奴婢特來請教王爺，如何安置夫人和小世子。”

朱允熥拍拍腦袋：“你瞧瞧，孤忘了這事兒了。”

經(jīng)過江德提醒，朱允熥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安排自己舅母和表弟的住處。

朱允熥拿起寫的文書，跟江德走向后堂。

之所以要帶著自己寫的東西，是因?yàn)樽约阂粫x開這里，自己還沒寫完。

“江德，一會你帶人把后堂收拾出來，起居飲食所用，全部換新。”邊走邊吩咐江德。

“王爺，奴婢省的。”江德知道自家王爺?shù)囊馑迹信蠓溃豢捎庠剑鯛斒且屝∈雷幽缸幼≡诓颊顾竞筇茫约撼鋈プ　?

自己舅舅常升不在，朱允熥當(dāng)然不能跟常李氏同住一府，朱允熥打算把母子倆今天先安置在布政使司后堂，自己找地方湊合一晚。

遠(yuǎn)遠(yuǎn)看見常李氏看見自己就站了起來，趕忙揮手讓她坐下，接過已經(jīng)醒了過來的常繼祖。

“舅母，都說了不必如此客氣，坐下說坐下說，跟舅舅的書信已經(jīng)寫好了，想來過幾個(gè)月舅舅就能處理好京師事務(wù)，來云南看看了。”

說著坐下來，把常繼祖抱在懷里，輕輕捏捏常繼祖的小鼻子。

“繼祖，叫哥哥。”

“哥哥～”小家伙奶聲奶氣的，摟著朱允熥的脖子喊了一聲哥哥。

“哎，乖。明天哥哥給你找個(gè)大房子，今天先住這里好不好？”

“好～”

朱允熥抬頭看向常李氏：“舅母，今天你跟繼祖先住在在，我出去住一晚，明天我找一處宜居的宅邸，讓舅母安居下來，如此可好？”

常李氏微微一笑：“臣婦全憑殿下吩咐。只是如此一來，辛苦殿下奔波勞累了，臣婦惶恐。”

常李氏彎腰行禮謝過朱允熥，看見朱允熥手里拿的文書，以為是給自己丈夫的書信。

“殿下，這是給公爺?shù)臅怕铮靠煞褡尦紜D一觀。”

她掛念自己丈夫的安危，想知道多一點(diǎn)自己丈夫的線索，好確認(rèn)自己丈夫是否可以平安到來。

“是外甥考慮不周了，給舅父的書信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這是寫給云南官吏勸勉他們的文章，也是允熥理政的一些想法，舅母可以看看。”

說著朱允熥遞過去文書，自己舅母也是大家閨秀出身名門，文化閱歷豐富，正好給自己參謀參謀。

“原來如此。”

常李氏見朱允熥這么說，又遞過來讓自己看，就接過開始從頭看。

看著看著常李氏時(shí)不時(shí)抬頭看看朱允熥，額頭微微冒汗，她被朱允熥的觀點(diǎn)嚇到了。

“水可無舟，舟不可失水”“民為爾主。”這種話全是大逆不道之言，常李氏不知道朱允熥是跟誰學(xué)習(xí)寫出來這種話。

君舟民水的比喻天下皆知，所以這句“水可無舟而舟不可失水”簡直就是造反宣言，目無君父。

別說正大光明給官吏看，就是有人偷偷寫被老皇帝知道也是沒有好下場的。

她手微微顫抖，害怕這內(nèi)容已經(jīng)流傳出去被他人知道：“殿下，這這是殿下自己寫的嗎？可有其他人知道？”

朱允熥正逗常繼祖呢，抬頭看常李氏額頭冒汗，緊張的樣子。

“沒有，這是我剛寫出來的，舅母，有什么問題嗎？”朱允熥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

聽到是剛剛寫出來沒有人知道，常李氏站起身來到燭火前，把朱允熥寫的東西放了上去。

“舅母，你怎么把它燒了？！”

朱允熥放下懷里的常繼祖，站起身指著常李氏。

常李氏等到文書燒完，搓搓微微發(fā)燙的指尖，轉(zhuǎn)過身跪在地上。

“殿下息怒，臣婦不能看著殿下自絕于陛下，自絕于天下。”

說著常李氏揮手讓自己的侍女都出去。

從朱允熥的文字常李氏之中看到了孟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影子。

“舅母何出此言？”

“殿下，可知洪武五年文廟故事？”

“昔年殿下未生，陛下見《孟子》書中“民貴君輕“之語，大怒，責(zé)令有司將孟子牌位移出文廟，后經(jīng)刑部尚書錢唐等人冒死進(jìn)諫，最終陛下才恢復(fù)了孟子在文廟的牌位。”

常李氏看的明白，自己這位外甥的想法比孟子思想更激進(jìn)，也更理想化了，而且還要寫出來給別人看，有些過于理想幼稚了。

“殿下，陛下于千年孟子尚不能容，何況殿下“水可無舟而舟不可失水、民為爾主“此等大逆不道之言。”

“臣婦斗膽問殿下，社稷與兒孫，陛下更在乎哪個(gè)？”

朱允熥聽完坐到凳子上，燭火照映著他的臉。

“屆時(shí)殿下所言被陛下所惡，詔命一下，殿下何以自處？”

常李氏說完就跪在地上，常繼祖跑到母親懷里，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朱允熥目光看著搖曳的燭火，意識到來云南做的事和之前的事都太順了，讓自己有些飄飄然，高估了自己。

“舅母，快請起，舅母說得對，是允熥錯(cuò)了。”

站起身請常李氏起來，朱允熥怨氣全無。

“舅母關(guān)心，允熥感激不盡，若非舅母提醒，允熥險(xiǎn)些釀成大禍。”

朱允熥想明白了常李氏的話是什么意思，自己最近太順利，忘了皇權(quán)唯我獨(dú)尊的殘酷。

“舅母說得對，自絕于陛下就是自絕于天下，是允熥孟浪了。”

朱允熥意識到，當(dāng)初自己執(zhí)意殺李通之后，自己皇爺爺朱元璋很快更換太孫人選，恐怕不只是因?yàn)榘俟賹ψ约旱牟粷M。

自己皇爺爺心里，大明江山高于一切，眼下自己必須藏鋒納銳，隱藏自己的想法。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現(xiàn)在決不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