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

南京鐘山南麓，孝陵以東不到六十米，停著朱標的棺槨，前面擺著太牢三牲。

朱元璋朱允熥朱允炆站在最前，身著斬衰服制，呂氏其次，身著齊衰服制。

六部官員，后宮妃嬪穿著緦麻服制，隨著禮官高唱，所有人都跪下開始祭拜朱標。

朱標身為嫡長子，為一家宗脈，所以他去世父母、子女、妻子，都要為他穿代表最悲痛的斬衰孝服。

本來朱元璋不打算讓呂氏參加朱標葬禮，朱允熥勸諫之下，朱元璋才答應，只是呂氏不能穿斬衰（cui），只能穿次一等的齊（zi）衰孝服。

隨著祭祀完畢，朱標和已故的常氏合葬在明東陵。

……

黃昏，朱標葬禮結束，方孝孺正在府上吃著素淡的晚飯。

規制，朱標薨逝之后，在京官員依禮三月不得宴飲作樂。

齊泰火急火燎的找到他，不等家丁通報，直接闖進來，一屁股坐在方孝孺對面。

方孝孺的夫人見狀起身施了一禮然后帶人退出正堂，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方孝孺迷茫的看著齊泰:“齊尚禮你這是怎么了？”（齊泰字尚禮）

齊泰指著方孝孺:“怎么了？你今天沒看見太子妃嗎？太子妃穿的齊衰，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穿齊衰是什么意思？”

方孝孺當然知道，按理丈夫死妻子要穿斬衰，穿齊衰代表不是正妻身份參加的丈夫葬禮。

只是方孝孺不想參與這些事情了，選擇視而不見，聽見齊泰這么質問自己，有點不高興。

方孝孺:“齊大人，你現在是兵部的官，又不是禮部，你管這些干什么。”

“方孝孺，先前奉天門吳王聽政，我說陛下恐有易褚之心，你跟我說是一次意外，現在太子妃都沒有以正妻身份送太子爺，你還能說這不是陛下要易儲嗎？”

齊泰心思敏銳，送太子下葬這種嚴肅莊重的場合，呂氏沒有以正妻身份參加，他害怕，害怕這是不承認朱允炆嫡子身份的前奏。

方孝孺無奈的放下筷子:“我能怎么辦？宮里那位什么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就是有再多打算，頂不上那位一句話，你我又能怎么辦？”

說著方孝孺起身看看周圍，確定一個人沒有，這才重新坐下。

方孝孺重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豆腐:“說到底，咱們就像這塊豆腐，二皇孫就像是筷子，咱們的陛下，才是拿筷子吃飯的人。”

“他老人家想用那雙筷子都可以，咱們這些豆腐，只能被動的被他老人家選的筷子夾來夾去，你我有的選嗎？”

齊泰聽方孝孺這么說，拿起一個茶杯放在方孝孺面前。

“你這么說，我也有一比，朝堂就好比這一個茶杯，百官好比茶葉，浙江系是一片，淮西系是一片，廣西系是一片，山東孔家一系還有北方各藩王拉攏的文人，大家同在一個茶杯。”

說一個齊泰就往茶杯里扔一片茶葉。

“太子爺英明睿智宅心仁厚，大家都服他，太子爺就像是開水一樣，大家這些茶葉愿意在太子爺麾下安心施展才干，讓宮里那位喝上一口舒心的茶。”

說到這，齊泰拎起茶壺，冷笑一聲。

“現在太子爺不在了，各個茶葉又有自己的想法，這茶喝起來，還能有味道嗎？”

說到這齊泰想起來晉王不法，山西巡查御史，晉王府長史被殺一事。

沒盡到監督職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山西官員因為此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一時間各個封國地方的官員都開始擔心自己轄地里的藩王搞事情，整得心力憔悴。

大家一開始以為是皇帝處理的此事，畢竟皇帝朱元璋容不下怠政懶政的臣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這么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皇帝殺了這些人也就殺了，大家沒脾氣。

誰知道后來有消息傳出來，此事的處理出自吳王朱允熥之手。

這消息是朱元璋特地放出來的。

齊泰自己是文官，他太了解自己那些同僚的個性了，嘴上夸贊朱允熥老成謀國，一個個背后恨不得朱允熥早點死。

有一個洪武皇帝管著大家不讓大家享受官位就夠了，眼下又冒出來一個跟朱元璋很相似，手段不弱的朱允熥。

真讓你當了皇帝，大家還怎么享受人生，難不成備棺材上朝了幾十年，還要接著提心吊膽。

方孝孺聽出來齊泰的畫外音，知道齊泰也不想朱允熥上位。

他放下筷子，認真的看著齊泰，語氣也有點不客氣了:“齊泰，你想死不要拖累二殿下?！?

方孝孺知道朝中有一大部分人是抱著多做多錯不做不錯的念頭應付皇帝朱元璋的差事，為的就是皇帝死后太子還有更年輕更信奉儒學的朱允炆繼位，好能夠真正做幾年官老爺。

“你有自己的想法，想光宗耀祖衣錦還鄉，但是你不能替二殿下做主?！?

“我就明說了，你我多年好友，你是想二殿下繼位實現自己的抱負也好，是想衣錦還鄉也罷，總之不要打著二殿下的旗號行事。”

“二殿下有他自己的選擇和想法，不是你們的提線木偶!”

看著自己好友方孝孺的爆發，齊泰慢慢坐下來。

“希直，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替殿下鳴不平，太子爺和故太子妃一向情深義厚。吳王剛出生當月，故太子妃就薨了，從小太子爺就不喜歡他，覺得吳王殿下不祥。”（方孝孺字希直）

“你我都知道，太子爺病重的兩年，一直在培養二殿下，那時候吳王一直籍籍無名，誰知道太子殿下薨逝不過一個月，陛下就放棄了太子爺一直培養的二殿下，我心有不甘?！?

這事不光是齊泰，方孝孺也覺得一點點蹊蹺，不過沒忘深了想。

“今日更是過分，為了給吳王站臺，陛下居然沒有讓太子妃以妻子之禮去送太子殿下，你告訴我，要我怎么接受。”

齊泰坐在凳子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方孝孺給他倒了一杯茶，拍拍老友的肩膀:“尚禮，說到底這是陛下吳王咱們殿下和太子妃四個人的事，太子妃和二殿下都沒有找咱們，咱們就不要自作聰明了?！?

“唉，也只能這樣了?！饼R泰頹然的站起身，準備離開方孝孺的府邸。

臨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方孝孺，說了一句:“我不做不代表別人不做，我不下絆子，可也不會給太子爺不看好的人幫忙?！?

說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