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是出于對自己的信任，被迫是害怕自己的權勢。

信任是情誼，害怕生嫌隙，這點朱允熥是知道的。

說完話，朱允熥看著蔣瓛站著低著頭的樣子，剛剛敲打蔣瓛并非不信任蔣瓛，相反是為了他好。

即便再信任的人，在權勢面前也是會迷住眼的，這也是朱允熥為什么在蔣瓛升遷之時沒有選擇拉攏他，而是敲打他的原因。

拉攏也好施恩也罷，朱允熥知道不能讓蔣瓛有自己依賴他和非他不可的感覺，不然就會失去身份上的定位界限。

到時候整出來一個大明版的“年羹堯和雍正”，蔣瓛最后難免身首異處，落得個君臣相疑的結局，所以及時讓蔣瓛明白，身為臣子不能替他朱允熥做主，這是為了蔣瓛好。

朱允熥理了理思緒，接著對蔣瓛說。

“蔣卿所說交接之事，既然都是公事，回頭你自行與開國公言明即可至于你說的妻子兒女暫居云南之事，孤看不必如此......”

朱允熥并不打算把蔣瓛一家分開，無論蔣瓛信不信任自己，留人家妻子兒女在封地讓人兩地分居，都是很敗壞人品的事。

“蔣卿要是有難處，孤可以幫你解決，你要考慮好，夫妻兩地分居，可不是長久之計。”

聽見朱允熥依舊建議自己不要把妻子兒女留在云南，蔣瓛以為是自己剛剛的冒犯舉動讓朱允熥不喜，失了對自己的信任，當即就要解釋。

“王爺，非是臣有什么目的，實在是這路途遙遠，來云南，已經是歷盡千辛萬苦，臣不想妻子兒女再受此顛簸。”

話語中蔣瓛強調自己是自愿，將妻子兒女留在云南的理由敘述成體諒，給朱允熥順水推舟留下蔣瓛妻小作為取信表忠的籌碼。

“臣自知五軍都督府事務繁雜，恐怕臣之職份不能長久，屆時還要請王爺收留，所以內子與孩子離開云南，無甚必要。”

“臣蔣瓛，請王爺成全臣一片赤誠之心，居京城大不易，與其帶她們母子去京城受苦，不如在云南安居，有王爺照拂臣還能安心些。”

這話蔣瓛說的半真半假，京城確實居住不易，要是朱允熥留下自己妻子兒女，蔣瓛到京城就會用這個理由說服他人和自己。

“不過臣一向愚鈍，王爺高瞻遠矚，思慮周全，一切還是要由王爺做主才是，具體如何，臣請王爺示下。”

蔣瓛情真意切的說到這，朱允熥也就確定了，蔣瓛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知道了臣子提建議可以，做決定不行。

站起身，走到蔣瓛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這動作讓蔣瓛心里長舒一口氣，只要吳王還愿意接觸自己，就代表吳王沒有跟自己過多計較。

心里提示自己以后千萬要注意，不能恃寵而驕，替自家王爺做主。

蔣瓛的身形朝向跟著朱允熥的方向，始終低頭面對著他。

“看來你明白了孤的意思，你與孤共事已久，可以說孤當上吳王到現在，你都是孤的心腹近臣。”

蔣瓛去南京是注定的，朱允熥打定主意讓他帶著一家人回轉南京，讓蔣瓛家人留在云南，沒有一點好處。

他會不會另擇君主，不是他妻子兒女在云南就能決定的，甚至留下他妻子兒女，被有心人利用，還會借此挑撥蔣瓛和自己的關系。

“孤剛剛說的話，不是孤不信你，而是孤想給你共見一段君臣相合的佳話。”

敲打完了，朱允熥就要推心置腹的告訴蔣瓛自己的想法，免得他多想，如此一來才能區分君臣的情況下，讓蔣瓛感受到最大的誠意信任。

“古往今來，臣職不明越俎代庖的臣子，都沒有好下場。”

看著蔣瓛誠惶誠恐的樣子，朱允熥拉著他的手臂讓他坐下。

“孤不想將來無可挽回的時候揮淚斬馬謖，所以有什么話都跟你說在前頭，剛剛孤的話語重了些，希望你能夠明白孤的苦心。”

蔣瓛坐在凳子上，身體朝朱允熥方向傾斜，認真聽完朱允熥說的話，蔣瓛明悟的點頭。

“王爺，是臣蔣瓛剛剛情急失言，王爺不計前嫌，教導臣為臣保身之道，臣蔣瓛不勝感激，多謝王爺指點。”

坐在凳子上，低頭拱手抱拳，蔣瓛愧喜交加，既對自己仗著吳王朱允熥的信任，心思有些浮躁感到愧疚。

被自家王爺朱允熥這一番開誠布公的話語折服，也對自家王爺依舊如此信任自己感覺無比欣喜。

“你能明白就好，不枉孤一番苦心。”

“另外孤實話告訴你，讓你帶著妻兒老小去南京赴任，孤也是早就決定了。”

“孤知道你的想法，無非是看出來了你這次升職喜憂參半，擔心失去孤對你的信任，故此留妻子兒女在云南，取信于孤，孤說的可對？”

“王爺所言，絲毫不差，臣蔣瓛愧對王爺......”

蔣瓛羞愧的點點頭，感覺自己像是被自家吳王扒光了衣服一樣，羞恥萬分。

王爺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卻不信王爺的心胸，想要用留人質這種小道來取信自己王爺，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必如此，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是人之常情，孤還是那句話，你既然去南京就職，就帶著妻子兒女一起，一家團圓，日子不會難過。”

朱允熥從袖口掏出來一沓銀票，放到桌子上推到蔣瓛面前。

“年后臨別之時，孤就不去送了，你既是升職，就應該開開心心的去，孤去送你，難免給你徒增傷感。”

“這是五千兩，算是孤恭賀你升職的賀禮，等你到南京，也好置辦個宅院。”

朱允熥給的不是貶值嚴重的大明寶鈔，而是南京城一處錢莊的銀票五千兩，按一石米一兩的標準算，差不多是一個一品大員五年的工資了。

蔣瓛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對朱允熥的坦蕩胸襟萬分敬佩。

自己跟著吳王朱允熥，一路升職得到重用，換作別的王爺，肯定是要將這樣一個自己培養出來的心腹牢牢抓住。

沒想到吳王如此豁達，不愿以自己妻子兒女為質之外，還愿意出資五千兩讓自己回南京安身。

趴在地上，蔣瓛感動的有些惶恐。

“王爺，這銀票，臣萬萬不敢領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