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亥時來的，帶著鐵銹味。

晏無塵握著青竹藥杵，在石臼里碾著最后一味三七。門楣上“但求懸壺濟滄海，豈懼青囊付劫灰“的聯子被夜雨打濕，墨跡順著“劫“字裂成了兩道血痕。

馬蹄聲撞破雨幕時，他正在給銀針消毒。黑衣女子跌進門來，懷中孩童面色青紫，腕間三點朱砂痣像未愈的箭傷。

“赤蠶砂?！瓣虩o塵的竹杵停在半空。本該潰爛見骨的毒癥，此刻卻在孩童皮下凝成蛛網。

女子解下斗篷，露出鎖骨處的梅花烙——七年前藥王谷弟子獨有的印記。“十六位先生用命保住《青囊殘卷》，不是讓你當個縮頭郎中。“

竹杵突然裂開細紋。晏無塵看著孩童耳后淡去的蛇形胎記，想起焚書那夜，大師兄把殘卷塞給他時說的話：“這書能救萬人，也能害蒼生。“

“解赤蠶砂需醫者三碗心頭血?！八崎_左腕繃帶，焦黑的灼痕爬滿小臂，“你是知道藥王谷的規矩的——渡血不過子時?！?

女子突然將孩童推按在藥柜上，三百六十五個抽屜震出苦香。泛黃的《青囊殘卷》從頂格滑落，露出扉頁上十六個血指印。

“他們死前都在后悔，“女子指尖撫過血印，“后悔沒早點用這書里的方子?！?

晏無塵的竹杵徹底斷裂。七年前的火場里，二師姐確實哭著喊過：“若早用換命之法......“，而當時大師兄用鐵鏈把自己鎖在房梁上，嘶吼著燒了那些吃人的秘術。

孩童突然睜開眼，瞳孔里游著赤蛇。晏無塵的銀針搶先刺入自己左腕，血濺在殘卷上，顯出一行暗紅小字：解百毒者，當以施術者血脈為引。

女子袖中寒光乍現的瞬間，晏無塵已將殘卷投入藥爐?；鹧骝v起時，十六道血指印在火光中結成法印，將記載“以命換命“的那幾頁燒得最透。

“當年他們不是保護這書，“他踩碎火星，“是守著焚書的火種?！?

卯時雨歇，新支的草廬前掛著焦黑的聯子。搗藥聲里混著女子最后的質問：“你怎知后世不需要這些方子？“

晏無塵把藥渣撒向廢墟：“等世間真到了要靠吃人醫術續命的時候......“晨風卷起灰燼，淹沒了后半句話。

三十里外，孩童腕間朱砂痣已漸漸淡去。女子站在焦土上，看著掌心被火舌舔過的殘頁——唯余“仁心“二字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