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托馬克河的晨霧還未散去，吉布斯咬著的雪茄在潮濕空氣里忽明忽暗。他的皮靴碾過碼頭木板上凝結的冰晶，在警戒線前站定時，深藍色海軍制服前襟已經被霧氣洇成墨色。

“頭兒，這次是海軍醫療部的弗蘭克上校。“凱特遞來的檔案夾還帶著打印機余溫，頁腳工整標注著紅色機密印章，“今早六點零七分，巡邏隊發現他倒在晨跑路線上。“

尸體仰面躺在結霜的長椅上，右手仍保持著抓撓左胸的姿勢。托尼正蹲在旁邊用證物袋裝起半瓶礦泉水，聞言抬頭補充：“急救員說現場沒有搏斗痕跡，隨身攜帶的硝酸甘油噴劑還剩三分之二。“

吉布斯的目光掃過死者發紫的指甲：“心臟病？“

“太年輕了。“法醫達基的聲音從白霧里傳來，他提著黑色驗尸箱的身影像是從晨霧中化形而出，“五十二歲的海軍上校不該在注射硝酸甘油后三分鐘內死亡——除非有人給他的心臟加了點'佐料'。“

驗尸房不銹鋼臺面的反光讓凱特瞇起眼睛。當達基掀開白布時，她注意到死者耳后有道新鮮抓痕：“這里沾著纖維碎屑，像是醫療膠布殘留？“

“聰明的姑娘。“達基的圓框眼鏡滑到鼻尖，鑷子尖挑起半片透明物質，“三天前弗蘭克上校剛在貝塞斯達海軍醫院做過體檢，病歷顯示他確實有輕微心絞痛。但你們看這里——“解剖刀劃開胸腔時，吉布斯聞到了若有似無的杏仁味。

艾比沖進停尸間時帶起的風掀起了白大褂下擺，她手中的光譜分析儀還在嗡嗡作響：“達基老寶貝說得對，死者血液里的硝普鈉濃度足夠放倒一頭犀牛！這玩意兒可是需要靜脈注射的管制藥物。“

吉布斯的手指在解剖臺邊緣敲出熟悉的節奏。監控屏幕前，托尼突然指著醫院走廊錄像某幀：“看這個護士，她在弗蘭克輸液時調整過三次滴速。等等...你們不覺得她胸牌照片比本人年輕十歲嗎？“

凱特已經撥通了人事部的電話：“我需要貝塞斯達醫院全體醫護的安保審查記錄，尤其是...“她的聲音突然卡住，傳真機吐出的文件上，某個護士的檔案照片分明是二十歲時的模樣。

吉布斯抓起外套時，托尼正對著鏡子整理領帶：“這次該我扮住院病人了吧？上次裝神父害我被修女追了三條街。“回應他的是吉布斯砸過來的墨鏡，以及那句永遠不變的：“別把針頭扎在自己身上，菜鳥。“

當海軍醫院的自動門在他們面前開啟時，消毒水氣味里混進了某種刺鼻的化學藥劑味道。吉布斯的目光掃過導診臺后正在整理病歷的金發護士，她胸牌上的名字在頂燈下泛著詭異的光澤——艾琳·考文垂，注冊護士，工號NC-74205。

貝塞斯達海軍醫院三樓走廊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托尼扯了扯過緊的病號服領口，輸液架滑輪在環氧地板上劃出斷斷續續的哀鳴。他盯著301病房門牌下的小窗，吉布斯正在里面和主治醫師交談，深灰色風衣角掠過門縫時帶起微弱氣流。

“體溫計要咬碎了，菜鳥。“耳麥里傳來凱特的輕笑聲，監控車里的六個屏幕正同時播放著醫院不同角度的實時畫面。托尼用咳嗽掩飾著將腋下體溫計抽出，水銀柱堪堪停在38.2℃。

消毒水味道突然變得濃烈，金發護士推著藥品車轉過拐角，胸牌上的“艾琳·考文垂“在冷光下泛著青白。托尼數著她鞋跟敲擊地面的節奏——軍用作戰靴特有的緩震頻率，和普通護士鞋截然不同。

“需要幫忙嗎？“假護士彎腰調整他手背上的留置針，托尼感覺到針頭微妙地偏轉了十五度。她的美瞳在近距離下顯出不自然的虹膜紋路，消毒手套邊緣沾著微量黃色粉末。

吉布斯從病房閃出的瞬間，艾琳的瞳孔收縮成像夜視儀開啟時的細縫。藥品車金屬抽屜在她指尖輕顫，凱特突然在監控屏前坐直：“她推車經過護士站時鐘時，電子鐘出現了半秒跳幀！“

艾比的聲波分析在通訊頻道炸響：“那輛推車底部有電磁屏蔽裝置！托尼你三秒鐘前接收到的無線電波衰減了40%！“

“攔住藥品車！“吉布斯低吼著沖向走廊另一端，但艾琳已經扯開護士裙露出戰術腰帶。當凱特踹開安全通道門時，只看見窗外橡樹枝椏還在劇烈搖晃，兩片帶著余溫的假睫毛正粘在窗框的應急逃生圖上。

地下車庫的槍聲驚起了棲在排風扇上的鴿子。吉布斯在立柱后側身避開飛濺的混凝土碎屑，霰彈槍的轟鳴聲中，他聞到了和驗尸房相同的杏仁味。艾琳的金色假發掛在消防箱把手上，露出底下刺著海軍陸戰隊骷髏標志的后頸。

“NC-74205不是工號！“凱特舉著平板電腦從電梯間沖出，子彈擦過她耳際時在屏幕上炸開蛛網裂痕，“那是諾克斯堡軍械庫1997年失竊的M24狙擊槍編號！“

托尼的輸液針頭此刻正抵在艾琳頸動脈上，他的病號服袖子被硝煙燎出焦痕：“親愛的，你該申請更新假胸牌了。“他晃了晃剛從對方口袋里摸出的淡藍色安瓿瓶，液體在玻璃管里泛著詭異的珍珠光澤。

解剖臺上散落的假身份證在紫外線燈下顯出水印，艾比用鑷子夾起半枚指紋膜：“她在四家海軍醫院同時任職，每次都用不同年齡段的假身份。達基在死者指甲縫里找到的聚乙烯醇成分——就是這種易容面具的黏合劑。“

吉布斯將霰彈槍彈殼倒進證物袋，黃銅底緣處蝕刻的鷹徽證明這是海軍特種部隊的裝備。凱特突然抓起現場照片：“等等，所有死者都接受過她參與的體檢！上周猝死的潛艇輪機長，上個月直升機墜毀的副駕駛...“

醫院頂樓蓄水箱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艾琳最后望向城市燈火的瞳孔里映出吉布斯舉槍的剪影。她撕開衣領吞下氰化物膠囊時，嘴角還掛著某種扭曲的自豪：“你們永遠找不到那艘核潛艇的醫療記錄...“

解剖室的排風扇發出困獸般的嗚咽，艾比戴著防毒面罩將氰化物膠囊殘余物裝進惰性氣體箱，紫色指甲油在紫外燈下映出放射性物質的熒光。“軍用級氰化鉀，“她隔著防護罩敲擊玻璃，“和去年關塔那摩基地處決間諜用的是同批號。“

吉布斯的手指在海軍醫院平面圖上劃出灼熱軌跡，托尼裹著毛毯在監控回放前打噴嚏：“這女人能在四個監控盲區同時出現，除非她會...“他突然僵住，咖啡杯在桌面震出漣漪，“艾比！快查所有死者入院當天的排班表！“

凱特已經將二十八份死亡報告鋪滿整面白板，紅色馬克筆將時間節點連成星座圖。“每月第三個星期三，“她的筆尖停在某個交叉點，“所有'意外死亡'都發生在護理長輪休的日子。“玻璃映出她驟然收縮的瞳孔，“而昨天正是...“

達基的法醫報告像驚雷劈在會議桌上：“七名死者肝臟中都檢出微量釙-210！“他顫抖的鏡片上反射著吉布斯驟然繃緊的下頜線，“這種核素只會出現在核潛艇反應堆冷卻劑里！“

海軍醫療中心的檔案庫彌漫著霉味，吉布斯踹開被撬鎖的保險柜時，托尼正用紫外線燈掃過墻壁。淡藍色熒光突然在通風口邊緣閃爍——是易容面具特有的黏合劑反光。

“她在這里站了十七分鐘。“艾比的聲音從耳麥里傳來，聲紋分析儀正解析著空氣震動殘留，“呼吸頻率顯示她在...笑。“

凱特突然抓住吉布斯舉著手電筒的手腕，光束照亮保險柜夾層里燒焦的紙灰。她的珍珠耳釘沾著從天花板落下的黑色顆粒：“這不是普通火災——有人用軍用焚化劑銷毀了1998至2002年的潛艇兵體檢檔案！“

諾福克軍港的探照燈刺破海霧，吉布斯踏過生銹的錨鏈時，托尼正在用蓋革計數器掃描泊位。“輻射值超標三百倍！“儀器尖嘯聲中，他們看見潮汐線附近的鵝卵石全都泛著詭異的幽綠。

退役潛艇“蒙大拿號“的艙門密封條滲出黑色黏液，凱特在銹蝕的艙壁找到刻痕——用摩斯密碼重復的“NC-74205“。當她觸摸那些凹槽時，整艘潛艇突然發出沉悶的轟鳴，像是巨獸臨終前的嗚咽。

海軍司令部里，五星上將的勛章在警報紅光中變成血滴形狀。吉布斯把彈道報告摔在橡木桌上時，窗外正掠過武裝直升機的陰影：“你們在潛艇反應堆泄漏后，讓三千名水兵帶著輻射病繼續服役了四年！“

艾比突然沖進會議室，全息投影儀在她手中投射出旋轉的DNA鏈：“所有死者都是當年參與掩蓋行動的醫療官！“她調出艾琳入伍時的全息照片，虛擬影像在硝煙中扭曲成蛇形，“這個女兵在1999年核事故中...被宣告死亡。“

諾福克海軍基地三號倉庫的探照燈在暴雨中搖晃，吉布斯踹開生銹的艙門時，鐵銹碎屑混著雨水灌進他的衣領。托尼舉著輻射檢測儀的手指在顫抖，液晶屏上的數字正在瘋狂跳動——這里的輻射值是安全閾值的470倍。

“1999年7月14日。“凱特抹去艙壁腐蝕層下的鋼印日期，軍用熒光棒照亮她手套上粘連的黑色黏液，“蒙大拿號核潛艇最后一次出航記錄。“她的聲音突然卡在喉嚨里，應急燈掃過的地方，艙壁上用血銹畫著無數個殘缺的骷髏標志。

艾比的全息投影突然在通訊器上炸開藍光，虛擬屏幕在潮濕空氣中泛起漣漪：“我在艾琳的假身份數據庫里找到二十七個關聯賬戶！“她將某個加密文件甩到眾人眼前，泛黃的電子病歷上，主治醫師簽名欄赫然是現任海軍醫療總長威廉姆斯少將。

暴雨砸在倉庫頂棚的聲音像密集的鼓點，達基抱著證物箱沖進來時差點滑倒在油污里。“所有死者胃內容物都含有氟哌啶醇！“他的眼鏡片沾滿雨珠，“這種強效鎮靜劑只配發給...“話音未落，倉庫深處突然傳來金屬斷裂的脆響。

吉布斯的手電光束劈開黑暗，照見十二具裹著防輻射布的尸體。托尼用鑷子挑起布料邊緣，夜視儀綠光下浮現出腫脹的青色面容——每個死者耳后都有條形碼紋身，數字前綴正是NC-74205。

“活體輻射實驗標記。“艾比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九十年代海軍醫學部秘密項目的編號規則。“她的全息鍵盤在暴雨聲中噼啪作響，“數據庫顯示這些人在2001年就被宣布海難失蹤！“

凱特突然將霰彈槍上膛，槍口對準倉庫二層的觀測窗。紅外瞄準鏡的紅點在她胸口游移，吉布斯甩出戰術匕首的瞬間，玻璃爆裂聲與消音槍響同時炸開。黑影從十米高的鋼架躍下時，他們看清了那人臂章上的三叉戟徽章——海軍特種部隊的清除小組。

“他們要銷毀證據！“托尼翻滾著躲過飛來的震撼彈，防輻射布在爆炸氣浪中化作燃燒的蝴蝶。吉布斯在濃煙中擒住襲擊者的手腕，指腹觸到對方虎口處的新月形疤痕——和艾琳尸體上的烙印完全一致。

艾比的尖叫突然刺穿所有通訊頻道：“潛艇反應堆的冷卻管！那些黑色黏液是釙-210和鈾235的混合衰變物！“她的全息投影在倉庫墻面投射出輻射云圖，“以這里為原點，整個切薩皮克灣的生態鏈都...“

暴雨中傳來軍艦汽笛的長鳴，吉布斯從襲擊者身上搜出的加密器正在倒計時。凱特用軍刀撬開外殼時，液晶屏顯示著正在傳輸的坐標——正是五角大樓地下七層的某個服務器地址。

“不是銷毀，“托尼擦去嘴角的血跡，他的蓋革計數器在尸體堆里發出垂死般的嗡鳴，“他們在把輻射數據實時傳送給...“突然襲來的眩暈讓他撞在艙壁上，手套撕開的裂縫處，皮膚已經泛起不祥的紫斑。

急救車的警笛聲被更多軍艦汽笛吞沒，吉布斯站在碼頭看著醫護人員給托尼注射解毒劑。凱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沾滿油污的掌心里躺著半枚燒焦的芯片——那是從襲擊者牙齒里挖出來的存儲器。

“他們不是要掩蓋過去，“她的金發在探照燈下像燃燒的白磷，“是在準備新的...“話音未落，三海里外的海面突然騰起橙紅色火球，沖擊波掀起的浪頭將救護車牌照上的泥漿沖刷得一干二凈。

五角大樓地下七層的應急燈把吉布斯的影子釘在防輻射鉛墻上，凱特用軍刀挑開密封艙門時，撲面而來的腐臭味里混雜著電離氧的金屬腥氣。托尼掛著靜脈注射架沖進來，手臂上的紫斑在紫外線消毒燈下泛著磷光：“醫療部剛給我注射了普魯士藍，他們說這能中和...“話音未落，蓋革計數器的尖嘯就吞沒了他的尾音。

艾比的全息投影在輻射塵中閃爍不定，她正用三維建模還原爆炸現場的沖擊波軌跡。“火球中心溫度達到2800攝氏度，“虛擬屏幕上的數據流像瀑布般傾瀉，“只有軍用級鋁熱劑能造成這種...“她突然倒吸冷氣，某個加密頻段突然切入通訊器。

吉布斯的手槍套擦過艙壁迸出火星，前方十米處的氣密門前，七具穿著海軍憲兵制服的尸體呈放射狀倒地。凱特蹲下檢查尸體頸動脈，發現所有死者后腦勺都有激光灼燒的圓孔——正是艾琳在停尸房使用過的微型粒子槍痕跡。

“他們在守衛這個。“托尼用沒扎針的手掀開防塵布，成堆的鉛制保險箱在幽藍燈光下泛著冷光。凱特的瞳孔突然收縮，她在某個箱體側面的刮痕里認出了熟悉的摩斯密碼：NC-74205-REDUX。

艾比的尖叫幾乎刺穿耳膜：“別碰那些箱子！“但吉布斯已經撬開鎖扣，黑色黏液像活物般涌出，接觸空氣的瞬間凝結成無數細小的骷髏形狀。達基的顯微鏡畫面突然切入通訊頻道，那些“骷髏“的瞳孔位置正在釋放β射線。

“這是基因改造過的輻射噬菌體！“艾比的虛擬形象在恐慌中數據失真，“它們會沿著金屬表面尋找...“話音未落，整個地下七層的消防噴淋系統突然啟動，摻著碘化鉀的消毒液像暴雨般澆下。

托尼的蓋革計數器突然安靜，他盯著自己正在褪去的紫斑：“這些黏液...在吸收輻射？“凱特已經將霰彈槍上膛，槍口對準天花板的通風管道——那里傳來軍用級液壓裝置的嗡鳴。

吉布斯踹開變形的通風柵格，攀爬架上的新鮮油漬還帶著體溫。當他們追到地下十二層的廢棄反應堆時，凱特突然抓住吉布斯的戰術背心——布滿裂痕的觀察窗外，漆黑的海水里漂浮著成片的熒光綠膠囊，每個都刺著骷髏標志。

“深潛器投放艙。“托尼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凝成白霜，“這些膠囊的漂移軌跡...全部指向...“他的聲音被突如其來的地震打斷，控制臺上的紅色警報顯示：諾福克基地三號碼頭，蒙大拿號核潛艇正在自主下潛。

艾比的虛擬投影在劇烈晃動中重組：“潛艇反應堆被遠程激活了！“她的全息地圖上，切薩皮克灣的海床突然亮起十八個猩紅的光點，“那些膠囊是電離標記，有人在繪制海底輻射分布圖！“

凱特突然將平板電腦砸向防彈玻璃，裂紋恰好拼出某個加密坐標的輪廓：“這是海軍陸戰隊1999年演習區域！“她的指尖劃過電子地圖上突然出現的黑色區塊，“現在這里被標注為'清潔區'——但根據輻射殘留...“

吉布斯的衛星電話突然響起加密頻道特有的嘶鳴，五星上將的臉出現在布滿雪花的屏幕上：“立刻停止調查，這是最高...“畫面突然被劇烈干擾，在最后定格的瞬間，他們看見上將身后閃過半個穿防輻射服的影子——那人左手虎口處的新月形疤痕清晰可見。

托尼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沫在紫外線燈下泛著詭異的藍光：“他們不是在掩蓋事故...“他搖晃著舉起從黏液里撈出的金屬片，上面蝕刻著密密麻麻的潛艇艙室編號，“是在制造定向輻射污染區...“

海底傳來的次聲波震碎了所有照明設備，在陷入絕對黑暗前的瞬間，吉布斯看見凱特槍口上的鐳射瞄準點正指向自己太陽穴——倒影里，某個戴夜視儀的身影從天花板悄然降下。

蒙大拿號核潛艇的艙門在液壓裝置嘶鳴中緩緩閉合，吉布斯將呼吸頻率壓到每分鐘六次，夜視儀濾光片上映出凱特正在解算密碼鎖的側臉。海水滲透艙壁的滴答聲里，托尼突然抓住吉布斯的戰術腰帶：“輻射值在指數級上升，那些黏液正在吞噬鉛屏蔽層！“

艾比的聲紋分析突然刺破潛艇內的死寂：“注意艙段共振頻率！“她的警告被淹沒在金屬扭曲的尖嘯中，所有人瞬間失重——潛艇正在以戰斗姿態進行緊急上浮。凱特撞在控制臺上時，手掌恰好按亮某個暗格，全息投影儀在空中投射出1999年的航行日志。

“七月十四日，深度三百米。“吉布斯念出泛著紅光的文字，畫面里年輕的上將正在往反應堆注水口傾倒黑色粉末，“威廉姆斯少將命令使用新型冷卻劑...“日志突然出現四十八分鐘空白，重啟后的影像里，所有船員的瞳孔都泛著不自然的銀灰色。

托尼的蓋革計數器突然安靜，他撕開銹蝕的電纜槽，成團的熒光綠菌絲正在脈動：“這些噬菌體在重組電路！“話音未落，潛艇猛地傾斜四十五度，凱特從地板裂隙里拽出半本防水日志，泛黃的照片上赫然是艾琳穿著少尉制服參與實驗的場景。

“她不是復仇者！“凱特的聲音被劇烈震動撕碎，她指向照片角落的條形碼標簽，“NC-74205是實驗體編號！“泛光燈突然全部爆裂，夜視儀里浮現出艙壁上用輻射黏液書寫的方程式——正是艾比上個月破解的基因編碼序列。

艾比的尖叫聲伴隨著數據洪流沖進通訊器：“關閉B-17艙段循環泵！“吉布斯撲向控制臺時，凱特正用軍刀卡住齒輪組的咬合處。托尼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沫在紫外線手電下顯露出納米機械人的輪廓——它們在噬菌體黏液里自我復制。

潛艇深處傳來機械鎖鏈斷裂的轟鳴，達基的解剖畫面強行切入頻道：“所有實驗體大腦額葉都有激光灼傷！“他翻轉著艾琳的顱骨模型，“記憶刪除手術痕跡，和我們在...“畫面突然被加密信號覆蓋，五星上將的虛影出現在充滿雪花的屏幕上。

“你們在觸發末日協議。“上將的勛章在靜電干擾中扭曲成骷髏形狀，他背后的海圖突然亮起十八個紅點，“1999年的凈化行動是為了...“爆炸聲吞沒了后半句話，凱特從震動的潛艇地板上摳出塊閃著幽光的芯片——正是之前在倉庫發現的存儲器同批次產品。

托尼用注射器將普魯士藍推進靜脈，他的瞳孔開始泛出和日志影像里船員相同的銀灰色：“這些噬菌體在改造我的線粒體！“他突然搶過吉伯斯的霰彈槍轟開甲板夾層，成堆的鉛封玻璃罐在綠光中顯現，每個都浸泡著帶有條形碼的大腦組織。

凱特的手電光束掃過罐體標簽，呼吸驟停：“NC-74205-1到NC-74205-28...“她的指尖觸碰到某個浮動在福爾馬林中的海馬體，“這是所有死者的...“潛艇突然開始瘋狂旋轉，艾比的警報聲像鋼針般刺入耳膜：“反應堆進入不可逆熔毀階段！“

應急逃生艙的液壓門在吉布斯霰彈槍下爆開，托尼卻轉身沖向反應堆艙。他的皮膚下泛起電路板般的熒光紋路：“它們給了我坐標！“他在輻射風暴中舉起手臂，銀灰色的血管拼出北緯36°56′的經緯度——正是海軍新型深海基地的位置。

凱特拽著吉布斯躍入逃生艙的瞬間，看見托尼被黏液吞噬的身影比出戰術手勢。六噸重的艙門砸入海水中時，她腕表上的輻射值突然歸零，整個切薩皮克灣的熒光藻類在同一秒熄滅。

漆黑的海底升起二十八個銀灰色光點，排列成艾琳脖頸處的骷髏刺青圖案。吉布斯在急速上浮中看見凱特眼中映出的最后畫面——五星上將的私人游艇正駛向那個死亡坐標，甲板上的防輻射服折射著新月形疤痕的冷光。

諾福克海軍基地臺風警報的紅光刺破雨幕，吉布斯操控著偷來的巡邏艇在九級浪中顛簸。凱特用牙齒咬開防水繃帶，被輻射灼傷的右手小指已經露出白骨。她盯著平板上閃爍的坐標紅點，突然將全息海圖放大二十倍：“上將在用冷戰時期的聲吶陣列導航！“

艾比的虛擬投影在暴風雨中劇烈抖動：“游艇航速27節，正穿越1999年核泄漏禁區！“她調出衛星熱成像，游艇尾部拖拽著十二個圓柱形容器，“那些鉛罐的輻射值...天啊，是濃縮鈾！“

吉布斯突然猛打船舵，巡邏艇擦著沉船殘骸掠過。凱特在傾斜的甲板上翻滾，撞開艙門時發現成箱的氰化物膠囊——包裝批號與艾琳使用的完全一致。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不是滅口，是祭品！“

海底突然騰起的藍光將整片海域照得如同白晝，成群的熒光綠噬菌體像婚紗般包裹住游艇。托尼的加密信號突然切入通訊頻道，他的聲音帶著金屬共振：“它們正在構建生物反應堆...“背景音里傳來機械心臟的搏動聲，“把我接入游艇的導航系統！“

凱特將神經接駁器刺入后頸時，吉布斯正用霰彈槍轟開駕駛艙防彈玻璃。咸澀的海水灌進她的視網膜投影，托尼的意識流裹挾著輻射數據沖入腦海：“密碼是威廉姆斯妻子的忌日...“虛擬鍵盤在暴雨中浮現，凱特突然意識到這個日期正是艾琳的“死亡“年份。

游艇貨艙的監控畫面突然強制彈出，五星上將正在給十二名海軍高官分發氰化物膠囊。吉布斯認出其中有三位現任航母艦長，而最年輕的上校耳后條形碼正在滲血——NC-74205-29。

“新一代實驗體。“艾比的聲音像繃緊的琴弦，“他們的基因圖譜顯示對輻射免疫...“她的數據庫突然被軍方防火墻反噬，“該死！他們在用噬菌體改寫DNA！“

凱特突然后仰躲過飛來的戰術匕首，上將的私人警衛從天花板鋼梁躍下。吉布斯在近身搏斗中扯開對方防輻射服，新月形疤痕下的皮下植入物正在閃爍——和蒙大拿號潛艇的熔毀倒計時同步。

托尼的意識流突然變得狂暴：“游艇在拖拽聲吶浮標！“他的電子脈沖在凱特視神經上燒灼出航海圖，“這不是自殺儀式...是核魚雷的定位信標！“衛星云圖顯示十八艘攻擊潛艇正在包圍圈合攏。

吉布斯將最后一個警衛踹進反應堆艙，飛身撲向控制臺時看見凱特瞳孔里的數據瀑布。她的牙齒咬得滲血：“他們在激活大西洋艦隊的自動防御系統！“全息投影顯示十二枚三叉戟導彈正在解除安全鎖。

艾比的尖叫與爆炸聲同時炸響，游艇甲板突然傾斜四十五度。吉布斯抓住五星上將的勛章鏈，在導彈發射井開啟的紅光中嘶吼：“1999年你就在蒙大拿號上！“上將的假眼球突然彈出，露出微型攝像頭正在直播的畫面——五角大樓戰情室里，七名四星上將正在鼓掌。

凱特用身體壓住神經接駁端口，托尼的意識開始覆蓋自動導航系統：“給我三十秒！“她的鼻血染紅了游艇密碼鍵盤，視網膜上滾動著當年實驗體的處決視頻。突然出現的艾琳記憶碎片里，五星上將正給年幼的她注射綠色藥劑。

吉布斯的手槍頂住上將太陽穴：“那些鉛罐里裝的根本不是鈾！“他扯開對方襯衫，植入心臟的噬菌體儲存器正在發燙，“你們把自己改造成了...“游艇的劇烈震動吞沒了后半句話，所有導彈發射井突然調轉方向。

托尼的電子聲在天地間轟鳴：“全彈道已重置！“海天之間亮起十二道火線，凱特在視網膜灼燒的劇痛中狂笑：“坐標鎖定你們自己的艦隊！“五星上將突然撕開胸口的皮膚，熒光綠的黏液心臟噴射而出，在暴雨中化作萬千骷髏形狀的噬菌體云。

吉布斯抱著凱特躍入怒海時，看見十八朵蘑菇云在大西洋艦隊上空綻放。艾比的輻射監測地圖突然全部變綠，那些吞噬了核爆能量的噬菌體，正在海面組成巨大的條形碼——NC-74205-∞。

切薩皮克灣的晨霧泛著詭異的翠綠色，吉布斯拖著昏迷的凱特爬上防波堤時，漲潮的海水正在沖刷岸邊的放射性結晶。艾比的無人機群在頭頂盤旋成條形碼圖案，將解毒劑精準空投在他們腳邊。凱特在劇咳中醒來，吐出的熒光血沫里游動著死去的納米機械蟲。

五角大樓地下十八層的鉛質法庭內，吉布斯將燒焦的神經接駁器摔在審判席上。七名四星上將的全息投影開始數據失真，首席法官的電子音帶著雜波：“證據鏈存在非法取證…“話音未落，法庭穹頂突然降下二十八道激光束，在空氣中勾勒出艾琳的虛影。

“我申請證人重生程序。“艾比的黑客代碼突破防火墻，法庭主屏幕開始播放托尼臨終前上傳的神經脈沖。全息影像里，五星上將親手給艾琳注射基因藥劑的畫面，與潛艇日志里威廉姆斯少將的操作軌跡完全重合。

凱特突然扯開審判席的防輻射簾，碘鎢燈照亮她脖頸處新出現的條形碼烙印——NC-74205-30。“這是你們昨晚派清除小組給我打的標記吧？“她的冷笑聲激活了隱藏麥克風，整個海軍通訊頻道同步直播審判現場。

吉布斯掏出霰彈槍轟碎法庭的電磁屏蔽層，硝煙中浮現出諾福克基地的實時畫面：蒙大拿號核潛艇正被無數熒光噬菌體托出海面，銹蝕的艙門像花朵般綻放，露出里面保存完好的1999年實驗記錄膠片。

“你們忘記潛艇的鉛層會屏蔽電磁脈沖了。“艾比在鏡頭前舉起發霉的航海日志，紫外線照射下浮現出所有涉案人員的血指紋，“托尼把自己變成生物硬盤時，可沒忘記給證據做多重備份。“

海軍陸戰隊的破門聲從走廊傳來，凱特卻當著直播鏡頭撕開自己的條形碼貼片，皮下植入的微型炸彈倒計時停在00:00:01。全美所有電子屏幕突然強制播放威廉姆斯少將的認罪視頻，這個本該在1999年核事故中“犧牲“的軍醫，正親自給昏迷的水兵注射釙-210。

最高法院的裁決令在蘑菇云散盡前抵達，吉布斯站在退役的蒙大拿號甲板上，看著凱特將NC-74205的金屬銘牌焊進紀念碑。艾比的無人機在海面組成動態條形碼，每個閃爍的光點都是一份解密的醫療檔案。

“他們給托尼頒了銀星勛章。“凱特將勛章拋向大海，金屬在月光下劃出弧線，“但真正的英雄是那些沒能留下名字的…“她突然住口，因為漲潮的海水正將某個閃光的物體送回岸邊——托尼的狗牌掛在變異藤壺組成的骷髏手掌上，背面蝕刻著所有實驗體的編號。

吉布斯往海里倒了一杯波本威士忌，酒液在接觸放射性海水的瞬間燃燒起來。火光中，二十八道幽靈般的潛艇探照燈刺破云層，在防波堤上投射出巨幅的真相宣言。當海軍部的銷毀艦隊出現在海平線時，蒙大拿號的汽笛突然自主長鳴，聲波震碎了所有導彈瞄準器的激光束。

艾比在控制室按下最后一個按鍵，全球暗網同步公開3TB的輻射實驗數據。凱特看著自己手臂上逐漸消退的條形碼，突然輕笑出聲：“知道他們為什么滅不了口嗎？“她指向海底升起的熒光噬菌體云，“這些小家伙，可比任何證人更頑固。“

吉布斯將空酒瓶砸向紀念碑底座，玻璃碎裂聲驚起成群變異信天翁。它們在布滿輻射云的天際組成不斷變幻的條形碼，如同永不沉沒的墓志銘，向每個試圖掩蓋真相的人宣讀著海洋的判決